童少悬走了, 紫檀从墙后探出头, 不爽道

    “这童娘子胆子也忒大了你俩可是天子赐婚,她居然直言不讳心里另有所属,也不怕折了天子的颜面,拖出去砍脑袋”

    唐见微无所谓地笑笑“任谁平白无故被赐个陌生人成亲,心里都会有点不快。这婚还是天子赐的, 想闹都没地儿说理去, 无论有什么样好姻缘也只能被活生生地拆散,怪可怜的。更何况她本来就怕我怕得要命,得自个儿消化好一段时日了。哎,别说这些了,那烤鸡香得我头晕眼花, 没想到夙县这地方人说话听不太懂, 鸡是真的好吃。我烤完的另外一只你拿到屋里去了吗”

    一说到烤鸡,紫檀什么怨气都没了, 激动地搓手“自然拿去了, 大娘子等着你过去一块儿吃呢。”

    “走走走, 忙活半天可把我饿死了, 正好吃只鸡好好补补。”

    两人速速回屋吃鸡,那头童少悬也捧着烧鸡要和家人一块儿吃, 宋桥说刚刚吃过饭,她吃不下了

    “你自个儿补补吧。”

    童少悬本来想将鸡放到庖厨明日再吃, 却被这香味激得食欲大开, 想要立即尝尝。

    坐在庖厨里的小交椅上正准备吃, 季雪抱着柴进来,闻到烧鸡的香味,季雪惊呼一声

    “四娘,你居然买到刘傻子家的烧鸡了我先前去的时候那人多的,从河这头排到那头,人山人海刘傻子他家娘子也在帮忙,我看他娘子都要忙傻了。据说今天的烧鸡早就售空了,排队的不是在买鸡,全都是预定后三日的。刘傻子有段时间没出来了,一出来这盛况,吓人四娘你居然买到了你是怎么买到的”

    童少悬实话实说“不是我买的,是唐三娘买的。”

    “唐三娘”季雪“咦”了一声,“她一个外来户,有什么本事买到刘傻子烧鸡”

    季雪觉得稀罕,童少悬却一点都不意外。

    唐见微可是在博陵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小小的夙县怕是不够她玩的。

    童少悬拎起一根鸡腿,像说恐怖故事一般沉着脸道

    “她可不是普通的外来户。这个女人本事大得很,在博陵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都混得开,你可别得罪她,不然有你倒霉的时候。”

    唐家退婚这事儿季雪也听说过,她和童家家长们同仇敌忾,都不待见唐见微。

    如今童少悬话里话外还有点夸姓唐的意思,季雪有点不乐意

    “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还不是嫁到咱们童府来了都没等咱们去迎她自个儿跑来了,还带着姐姐一起出嫁。这事儿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童少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姐姐这儿好像有点问题,离不开人照顾,挺可怜的。”

    季雪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啊莫不是个疯子”

    童少悬点点头。

    本来季雪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喷,听到唐观秋的事儿,声音跟着心一块儿软了下去

    “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人看着捯饬得干干净净。难怪,以主母的个性居然让她们就这样住了进来,原来竟有这等事。”

    先前唐见微一行人刚刚入府时,季雪就跟着童府其他几位侍女随从躲在前厅外偷窥,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天子赐来的京城贵女是个什么模样。

    季雪趴在墙根边儿,头顶还伏着三位侍女,全都抻着脖子费劲地往里看,恨不得直接把脑袋丢进去看个明白才好。

    季雪脖子都快伸断了也没看着唐见微,倒是见着了唐见微同行的唐观秋。

    唐观秋察觉到了墙这儿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凑热闹的这群家奴。

    童家主仆关系融洽,平日里家奴们没大没小惯了,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可在外人眼里,家奴们趴墙根那可是丢了八辈祖宗脸的事儿。

    季雪被瞧了个正着,脸上发烫臊得慌,唐观秋却对她一展笑颜,丝毫不嫌弃也不尴尬。

    当时季雪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只道此人温和明媚,在夙县可从未见过这等美人。

    季雪猜测她是唐见微的什么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仆人,没想到竟是亲姐,更没想到的是这等佳人居然疯了

    这么一张好皮囊,实在太可惜了。

    季雪还在长吁短叹,童少悬所有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了烧鸡上。

    她拽着烤鸡的鸡脚只轻轻一扯,整只鸡腿便被扯了下来,连带着浓郁的热鸡汁流了满满一荷叶。

    “嚯”

    童少悬立即让季雪拿个盘子来,将鸡汁一滴不漏统统倒进盘子里。

    这可是烧鸡的精华,万万不可浪费

    金黄弹牙的鸡皮之下,白嫩的鸡肉单吃也很入味,但若是沾着鸡汁一块儿吃,正是人间绝味

    童少悬本不是个食欲旺盛的人,烧鸡好吃,但按照她平日的食量顶多吃一根鸡腿就得腻到恶心。

    可这鸡腿也是神奇,越吃越香,整根吃了个干净都没发腻,反而愈发地馋了。

    “季雪,快来碗饭”

    季雪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从她卖到童家跟随童少悬之后,看到的向来只有一大家子追在小主人身后苦口婆心,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多吃一口饭菜的场面。

    童少悬身体不好,入口的食物更是挑剔,闹不好就得上吐下泻,也正是因了她这倒霉体质,到了十五岁还像是未发育的小弱鸡模样。

    每日能正常吃点儿蔬菜面饼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何时见她餐后还再想进食,甚至主动要求添饭

    季雪迅速应了一声,立即舀了一碗热饭回来。

    童少悬就着鸡吃了一整碗米饭,季雪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啃掉半只烧鸡,最后实在是肚皮要撑破了才作罢,捂着肚子叫唤着躺到卧房的床上歇着。

    “我怎么觉得刘傻子这回出关,烧的鸡比以前更好吃了”

    童少悬舔着嘴,肚子撑得要炸开,却忍不住地回味。

    “这刘傻子的手艺绝了,他家娘子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烧鸡,可真让人羡慕”

    让童少悬念念不忘撑破肚皮的烧鸡,不是唐见微排队买的。

    是唐见微自个儿挑了鸡和荷叶回来,在西院里支了个火堆子,按照童少悬掉在地上那只烧鸡的滋味,亲手烧出来的。

    唐见微不仅还原了刘傻子烧鸡的味道,还往鸡肚子里添了些从博陵带来的香料,让鸡肉的肉质更嫩,味道更浓。

    她烧了两只鸡,一只给童少悬,一只留在西院自己吃。

    一整只鸡她们三人分了吃,吃得紫檀差点将自个儿的手指头一并咬个干净,依旧意犹未尽。

    吃完之后倦意沉沉,不用再旅途奔波的三人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宋桥差人送来朝食时唐见微都还没睡醒。

    迷迷糊糊地去看门,见两位仆人将托盘上的小碟子一碟一碟摆满了案几,再送上三碗清粥,颔首而去。

    唐见微和紫檀凑上来一瞧这都是什么玩意

    每个碟子都没有巴掌大,袖珍得让人迷惑不说,而且碟子里装的都是咸菜。

    八个碟子的咸菜,只有红色绿色和黑色的不同,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那清粥也是小小一碗,唐见微一只手能抓俩,她喝茶的茶盏都比这大

    这么寡淡的朝食,就连紫檀都没见过。

    唐见微道“这是看我不顺眼,想给我个下马威吗”

    刚刚送饭菜来的侍女还未走远,隐约能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

    “今日朝食居然如此丰盛,八样菜啊,这可是逢年过节才有的隆重,主母当真慷慨”

    “等会儿,紫檀,我是听错了吗”唐见微指着眼前一桌的猫食,“丰盛”

    紫檀道“这能算八样菜吗不就是同一样的咸菜吗这童府到底穷成什么样了,居然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桌腌物”

    唐见微感叹“难怪那童少悬跟纸糊的一般,一吓就晕,一碰就倒。敢情这童府看着是户正经人家,餐桌之上实在不讲究。童少悬能活到这么大也挺不容易。”

    昨日匆匆来到童府,收拾归置完之后又烤了两只鸡,沾了床唐见微几乎是昏迷过去,直到这会儿才在咸菜的刺激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童府。

    这童府不知建了多久,下人勤快收拾得干净是一回事,屋梁发黑墙面脱落又是另一回事。

    这棂格面上的浆都掉得差不多了也没修葺,凑近了闻,能闻到一股轻微的酸腐味。

    顺着窗户往外看,西院倒是整饬利落,院角一片南方特有的小竹林。除此之外便是干巴巴的碎石路,不见任何盆玩,更不用说其他需要银子堆出来的造景。

    这么说来,昨日从正门进来时,除了朴实无华的照壁之外,只有简简单单通向前厅的小石路,连妆饰用的果树和花圃都没有。

    唐见微不死心,出屋往前厅处瞧,正好见到童少悬出门去书院。

    或许是起得迟了,她脚步匆忙,一阵风将衣衫掀了起来,一枚明晃晃的补丁落入唐见微的眼底。

    唐见微“”

    屋顶铺着的是可以透光省油钱的油瓦,这种东西她只在话本里见过。

    屋脊上光秃秃的,什么雕艺都瞧不着,更别说浮桥雅阁,掘塘野趣了。

    结合八样咸菜和下人们的感叹,以及博陵医馆时从童少悬身上翻出的几枚铜板,唐见微确定了一件事

    虽然表面上不太显,可童家穷,是真的穷。

    唐见微坐回来的时候,额前被方才的满眼贫苦的景象压出了一团黑气。

    长公主说送她的是绝世之宝宝在哪儿呢暂时没瞧见,前程一片黑暗这事儿倒是分外明显。

    在来之前她的确打听过童家的状况,童少悬的确是长孙胤的亲外孙女无误,来博陵这一趟是为了入仕做准备。

    可是童家这年久失修的老宅子是怎么回事

    莫非长孙胤和童家并不算亲也对,毕竟是外祖

    可就算长孙胤不为外孙仕途铺路,不将童家扶持成夙县数一数二的富户,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童家这么破落吧

    其中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

    来的路上唐见微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童家好好相处的。

    天子赐婚这事儿无论有多少人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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