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寒祁出剑原本处处透着戏弄,只削衣服不伤人。段逍衣袖破了,掉出一个荷包后,他出剑却开始格外凌厉”
林轻舟回至房间,暮色尽染。
他掐诀点燃烛台,在榻上盘膝而坐,抛去一切杂念,气沉内府,闭目默念心法,吸清吐浊。
此刻腹中已是饥肠辘辘。
已经两天没有进食。
他在辟谷。
今年林轻舟二十,修为已至金丹初期。
寒祁虽后入道,却后来居上。
金丹后期,正卡在元婴突破的瓶颈,已辟谷。
清虚剑宗年轻一代的弟子中,辟谷的也就寒祁一人而已。
但,林轻舟不愿居于后。
并且,去口腹之欲,可以减去不少烦恼。
这个过程是难熬的。
但是,如若成功,于提升修为大有助益。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静心诀的字句如流水般,淌过他的心尖。
与此同时,内府的灵气宛若蒸腾的雾气,轻盈氤氲,徐徐地蔓延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排浊去污,灵静归一。
如此,循环往复。
继而,腹中充斥温热之气,饥饿之感渐被削弱,直至无踪。
入定之人无日夜。
待林轻舟醒来,夜色褪尽,明亮光线透过窗子照进室内,一室亮堂。
隐隐约约地,一股清冷透骨的凉气,无孔不入般的,从屋外渗透到室内。
林轻舟打开房门,微愕过后,满眼惊艳,欣喜万分。
庭中的枯枝朽木昨日还是一片灰败。
一夜过去,今日都覆上一层银白。
下雪了。
他是南方人,即使是最冷的冬天,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站在檐下,他不禁伸出手掌。
任漫天飞舞的细雪,或落在掌心,或穿过指间。
自顾怔楞间,一个声音,透过空茫细雪,穿至他的耳边。
“几日不见,不知林师兄的伤可否痊愈”
萧肃清健的声音。
远远地,就见崔如故手提长剑,正穿过庭中长廊,笑吟吟地朝这边走来。
他的发梢,肩头,都缀着细碎的雪花。
“你直接问我能否与你切磋便是。”林轻舟笑着一语点破。
崔如故哈哈一笑,“林师兄说话真直接,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林轻舟玩笑道“那你是要面子,还是要与我切磋呢”
“切磋,自然是切磋。”崔如故不假思索地回答。
唯恐林轻舟不答应,他又急忙补充,“这院子太小,施展不开手脚,不如到绿梅林那边去,空旷些,赏雪,折梅,论道,一定别有一番韵味。”
这崔如故倒是个挺有雅趣的人。
林轻舟爽快答应。
绿梅林。
白雪压枝,浅白带绿的梅蕊,在一片银白中也似乎并不扎眼。
细雪飞舞,一青一白两道人影,在白枝琼林中兔起鹘落,剑声铿然处,卷起堆雪重重。
崔如故修为与林轻舟一样,皆是金丹初期。
但,林轻舟身法清逸,轻若流风回雪,崔如故出剑着重剑到意到,失了几分轻敏。
初初两人交手,看似是步步紧逼的崔如故占上风,林轻舟出剑过于轻灵,如同隔靴搔痒。
但两人多过几招,便能发现端倪。
林轻舟出剑不凌厉,但是,柔中带刚,以退为进。
不消几个回合,林轻舟毫不费力地用剑柄一把击落立在梅枝上的崔如故。
崔如故一屁股坐到雪地里,不胜唏嘘
“宗内都说寒祁的剑法厉害,林师兄你的剑法,也是不遑多让啊。”
林轻舟收剑入鞘,跃下梅枝,神色淡淡,“还是比他差点。”
崔如故也不起来,朝林轻舟伸出一手。
林轻舟会意,抓住他的手腕,想拉他起来。
孰料,崔如故手腕一翻,反手牢牢拽上林轻舟的手腕,重重地往下一扯。
林轻舟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踉跄向前。
电光石火间,崔如故本欲往身旁一侧,让林轻舟摔个满身雪。
怎知,他用力过猛,闪身不及。
林轻舟确实摔得一只袖子都是雪。
另一只手却直接按在他的肩头,将他整个人按得后仰在地,一后脑勺扎进梅树根旁的雪堆里。
弄得他满身满头都是雪。
林轻舟见状,笑得开怀,“你说你,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值不值得。”
崔如故抖着满头满脸的雪,“林师兄,你心眼也忒多了,剑法比不过你,暗中使坏也比不过你呀。”
林轻舟仍是笑,“不多不多,只比缺心眼的多一点。”
崔如故被一噎。
林轻舟的嘲笑声更是张狂放肆,清澄的声音如同雪水流过山涧,粼粼动人。
但,盘膝坐在绿梅林中,端坐如竹,原本心无旁骛修炼的寒祁。
听见这笑声。
觉得格外刺耳。
望见那人脸上洋溢的笑容,眉头紧皱,双眸刺痛。
那个人,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