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入林中,舒凫便觉得周遭陡然安静下来。

    放眼四周,目力所及处尽是郁郁苍苍的古木,像无数沉默的人影,手牵着手环绕在他们身边,吞没了外界一切声息和光线。

    在渐趋微弱的暮光中,林间生气勃勃的绿意也随之消隐,从树干到枝叶,都呈现出一种阴郁不祥的黑。

    这场景处处透着诡异,凶险得一目了然,任谁见了也会头皮发麻,胳膊上爬起一水儿的鸡皮疙瘩。

    走在最前方的华服少年倒是镇定,昂首挺胸,一边走一边鼓舞心生怯意的同伴“怕什么这次的穷奇没叼走几个人,想必十分虚弱,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到时候把它一围,大家齐上,刀剑法术一起往它脑门上砸,保准一眨眼就把它砸瘫了。”

    “是啊,白公子说得对。没什么好怕的”

    “一切就仰仗白公子了”

    “要不是有白公子开路,我还不敢来呢。”

    众人十分配合这位“白公子”的表演,一叠声地附和捧场,肉麻到不堪入耳的商业互吹满天乱飞。

    白公子被吹得眉开眼笑,心里美滋滋的,孔雀尾巴翘得更高了。

    但与此同时,舒凫分明看见好几个少年嘴上吹得积极,背地里却一个个挤眉弄眼,有的冷笑,有的撇嘴,神色间充满不屑,甚至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们从背后注视白公子的眼神,就像在目送一头开开心心蹦上烤架的猪。

    很显然,白公子把大家当马仔,大家把白公子当炮灰。你不仁我不义,礼尚往来,诚信互坑。

    “”

    舒凫一时间有些无语。大敌当前,厉鬼在后,一群菜鸡还搁这儿玩内讧,真是好标准的一出菜鸡互啄。

    她自认为也是菜鸡之一,但她至少态度端正。

    舒凫懒得关心菜鸡,索性就任凭他们上演男版宫心计,自己一边紧跟着江雪声和柳如漪的背影,一边在内心琢磨“穷奇”一事的蹊跷之处。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是个天生的爆脾气,受不得委屈,半边脸挨了打就要把对方打成半身不遂,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脑子。

    之前她刚听完一耳朵陈年旧事,先是被柳如漪拉去逛街,接着又被齐小姐一通胡搅蛮缠,满脑子千头万绪都被搅成了一锅煮开的浆糊。这会儿浆糊渐渐冷却,水落石出,她心中郁结的疑虑终于浮现了一个角。

    江雪声他们讲述的历史,看似合情合理,无懈可击,但倘若仔细推敲起来,其中仍然存在许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比如说,“穷奇”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童家修士众多,童瑶实力不俗,又有孤光这样的宝剑在手,竟然也对它无计可施,只能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就算是传说中的“四凶”,一匹妖兽而已,真有单枪匹马屠灭一个修仙家族的本事吗

    比如说,当年的穷奇被童瑶一剑断头,死得不能再死,现在的“穷奇”又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那穷奇是个英雄母亲,临死前在哪儿下了个蛋不成

    再比如说,当年穷奇神出鬼没,行踪成谜,童家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它的巢穴。为什么这一次,它的踪迹却传得路人皆知,以至于阿猫阿狗都能跑来捡漏

    舒凫一手按着眉心,眼皮子跳个不停,总觉得穷奇这档子破事里有点东西。

    至于有什么东西,她也不知道。

    再看那白衣少女,她照样是一路亦步亦趋,半点也没显露出搞事情的苗头。就在舒凫以为“可能人家只是一个路过的鬼魂”之际,那少女忽然停下脚步,黑眼珠左右一转,飞快地伸手在树干上一拍。

    紧接着满树枝叶一阵乱响,哗啦一声,一团黑魆魆的物事从枝头倒挂下来。

    “哇啊”

    前头几个少年骇了一跳,连连后退“何方妖孽”

    还是那白公子胆大,反手抽出自己镶金嵌玉的华贵佩剑,也不嫌脏,用剑尖在那团物事上轻轻一挑,揭开了包裹在外的一层破布。

    剑柄上镶嵌着几颗夜明珠,在夜色间泛出碧莹莹的柔光,恰好照亮了他剑尖所指的一小方区域,映照出一张惨白的确切来说,是一个惨白的骷髅脑袋。

    “哇啊啊啊”

    少年侠客们的嗓门越发敞亮了,枝头好几只寒鸦被惊动,扑棱棱地振翅而飞。

    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下,每一张面孔都被映照得白里泛青,乍一看格外瘆人,好像浮起了一层惨碧色的死气。

    只有那白衣少女镇定自如,嘴角挂着一点诡秘的微笑,甚至还转过身冲舒凫眨了眨眼睛,并起食指和中指比向自己,用口型向她说道

    “那是我。”

    舒凫“”

    夭寿啊,这个女鬼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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