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水声涌向两岸绵延不绝。

    季岫的身体就仿佛冬日的雪人,受不住头顶暖阳的佛照,轰然间消融,失去坚冰的支撑后,口口入池蔚怀中。

    她艰难朝后伸出手,止住池蔚接下去的动作。

    她本就因头痛作祟,浑身乏力并无多少力气,所谓抵挡也不过是虚虚拦住了池蔚的手罢了。

    但池蔚却又确确实实因此停下了手上动作。

    她如今半揽着季岫,若想更进一步,其实也轻而易举。

    不过池蔚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她收回被季岫堪堪架住的右手,痧板沾了清凉的药膏,重新在季岫脊背之上驰骋。

    季岫身体一僵,但比之池蔚之前那个危险动作,眼下终归只是刮痧而已。

    所以她尽管气息起伏仍旧剧烈,却到底不敢再不管不顾挣扎了。

    脊背上也有许多大穴,沿着脊柱往两侧刮痧,自然不能算错,但许是对应症状不同,和刚才刮肩膀时相比,季岫感到了明显的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不能归为疼痛,更不是那种皮肤被刮破时的火辣辣难受。

    若真要说起来,其实单纯只是骨骼经脉在叫嚣着它们在痧板压制下的不适。

    但恰恰是这份不适比疼痛更让人觉得难熬。

    一道,两道

    红色淤痕在背脊上交错,样子看着有些惨烈,远远望去,像是被人用了鞭刑,哪怕这疼痛实际不及鞭刑的千分之一。

    季岫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害怕池蔚乱来所以不敢顽抗,但像现在这样被池蔚一手托着前身,一手在后背执痧板纵横,这滋味实在太不好受。

    哪怕她忍得了脊背上的不适,可是池蔚扶在她身前的那只手,紧紧贴着她的肌肤,任季岫再怎么想忽略,对方掌心的温度还是慢慢渡到了她身体里。

    有那么一瞬,季岫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烫灼了,仿佛池蔚已穿过她的血肉,将她的心脏牢牢攫取在自己掌心之中。

    季岫的呼吸变得渐渐急促起来,就像一条被人捉上岸离了水的鱼,腮帮做着最后几下徒劳的挣扎。

    就在这个时候,池蔚却突然放下了痧板。

    她把季岫有些瘫软的身体扶正,指尖随后轻轻悬在了季岫后背的那一道道红痕上。

    这指尖似落未落的一悬,就像小荷才露尖尖角时,那欲停未停点水而过的蜻蜓。

    季岫不由浑身一颤。

    “知道错了么”

    池蔚的气息轻吐在她耳后,带着些许温热,缱绻勾入耳洞。

    明明只是这么一道无形气息,季岫却有一种被人一寸寸舔舐而过的错觉。

    她不由战栗得更厉害了。

    池蔚的手这个时候,开始慢慢勾勒起她背上的那一道道痕迹,就仿佛在描摹一卷精心绘制的图画。

    但随着她的动作,季岫的后背却泛起了阵阵寒意。

    池蔚问她可知错

    什么错

    这一日间的事走马灯般快速在脑海中回放,一幅幅画面闪现后,季岫只好无可奈何苦笑笑。

    她突然想到池蔚白日里的冷淡与漠视似乎就是从自己早上没有喝她带来的粥开始的。

    是因为这个么

    只是因为这个么。

    因为自己没有听她的话乖乖喝下保温瓶里的粥,所以刚才在刮完肩膀后才会继续在自己后背上弄出那些痕迹么

    刮痧,其实是算不上惩戒的惩戒。

    因为并没有多少难捱的疼痛,可是这样不得不半跪着,敞露后背为人鱼肉的姿态,却让季岫觉得无比屈辱和难堪。

    这次,只是因为没有听池蔚的话把粥喝了,她才做出这个惩戒。

    那以后呢

    以后自己若稍有违逆她,有哪一点不如她的意了,池蔚又还会采取什么别的手段来惩罚自己呢

    季岫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她只是觉得悲哀得很,活成别人操纵下的玩具,彻底丧失了生而为人该有的选择的权利

    季岫越想越心凉,却还是机械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表示她已听明白池蔚的问话。

    她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不回应池蔚。

    若她不答,池蔚自然有的是法子逼着她回答。到时候,只是让自己的处境更不堪罢了。

    光明之所以会被黑暗轻易吞噬,不是因为光明不够强大,而是因为黑暗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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