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也想着要给您送来些。”

    白氏含笑尝了一口,也给老嬷嬷盛了一碗“果然是好滋味,那蔣妈妈的厨艺当真是少有,怪道那丫头进来都圆了一圈儿呢。”

    老嬷嬷拿帕子擦了擦嘴“少夫人做事细心周到,从出了那调料代毒的事之后,她那小厨房里头的各色调料都有人专门看管,层层细查,想动什么手脚也不可能。”

    白氏把汤碗搁下,笑着叹了口气“今日那老太婆拿着管家来收买试探,我当时心里也犯嘀咕。谁知那丫头是个极能拎得清的,话说的漂亮,拒绝也拒绝得果断,换做我在她这么个年岁,大约也是不及的。”

    老嬷嬷道“少夫人是庶女出身,那家的夫人虽不是个小心眼儿,可到底不是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哪能和亲生的一样。庶女要活得好,就得心里明白,做事妥帖,沈家老夫人是个老佛爷,闲事一概不管,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对这些孙子孙女一视同仁,哪个想依靠她都是不可能的。少夫人年幼无恃,生母又是那么个糊涂人,可不就得自己拿得起,拎得清,若不如此,哪能好生生地过活呢”

    “难为她了。”白氏用银勺搅着碗中汤羹“若是她管了家,此后的精力就都要分散开了,且处处都受掣肘,白日黑夜没个停歇,只要那老太婆稍稍做些手脚,就能让她寸步难行,到时就是不往那头儿靠都得和那边打交道,说来这谋算倒是够毒,看来是真的等不及了。”

    老嬷嬷默了片刻,斟酌道“依我看,竟得万千地防备了,这会儿正是要紧的时候,一旦有个不妥,那”

    白氏敛眉,猛地站起了身,老嬷嬷被她惊了一跳,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她风风火火叫了几个管事进来。这饭是没法安生吃了,好歹把事交代完了,今晚上才能安心。

    用过了晚饭,春兰几人亲亲热热地与林瑶一并回了屋,沈清玉教人将李婆子唤来,方打了个照面,便赏了她鼓鼓囊囊的一个荷包。

    “老奴谢少夫人的赏。”李婆子高高兴兴地收下,只凑趣儿说话,也不邀功,也不多言。两边儿上说了几句,见沈清玉是个心里清楚的,李婆子才道“那两个住的离咱们这儿过近了,屋里头的消息如何瞒,外边儿都能看出些许端倪,老婆子与她们相处了几日,那两个实在不是好对付的人,这会儿是被看管住了没有施展的余地,一旦咱们这里忙乱起来,可就不知会出什么纰漏了。少夫人是尊贵人,不好与她们掰扯,那两个是在斗心眼儿的堆儿里头长起来的,若是说理,哪有说得完的时候,她们既擅黑白颠倒,咱们也不和她们打那些机锋,只比谁能扯得下脸皮就是了,她们自恃身份,端着奴才的身子还不肯放下身段儿,这也就教老婆子钻了空子了。”

    沈清玉笑笑道“这两个嬷嬷能这样顺利离开也都是您的功劳,今后那些不老实的,有心思的仆婢就都交给您了,我在这里多谢李妈妈了。”

    李婆子慌忙摆手“少夫人折杀我了,在府里时夫人就说了,老奴来这里是为少夫人排忧解难的,万不能反给少夫人添乱,老婆子知道分寸,您放心就是。”

    蔣妈妈亲送了李婆子回屋,两人进了屋儿,教厨下置办了些酒菜,慢慢地叙起话来。

    “今儿这一出,你可是想了不少时日吧,那些话都是把平日里的嘴堆到今儿一天来吵了,这下子太夫人那头儿理亏,来的人回去再把话一学,那两个走了也没个好果子吃。”蔣妈妈咂了一口酒,把炖的烂烂的牛蹄筋吃了一大口下去。李婆子有样学样,一面吃一面点头,慢慢说道“不瞒老姐姐,我来时夫人就说了,今后我就在少夫人这儿养老了,得全心全意地侍候少夫人。自我到了这儿,这心里头就一个念头,咱们少夫人好了谁都好,少夫人不好,咱们更该往地狱里头走了。咱们这些人,能活到老姐姐这份儿上,时时被主子记在心里,处处被抬着敬着,那才是活出了滋味儿呢。少夫人是个记好儿,念旧情的,我一心为她,勤勤恳恳,将来也有好日子等我呢。”

    蔣妈妈抹了把嘴,给李婆子倒了盏梨花酿“这话才是明白呢,别看少夫人年岁小,可心里都清楚,只要一心地为了她好,记住自个儿的本分,好好儿地办差,就绝没有亏待咱们的时候。你也不必羡慕我,你是夫人那儿送来的,少夫人只有敬着的,咱们眼明心亮了,还怕没人抬着捧着吗”

    两人吃吃喝喝,闹到天色晚了,这才慢慢地收拾了,各自回去。

    这晚上月寥星稀,年氏立在窗下,等丫头进来,问了几句沈清雪那边的情形,心里头更是堵得睡不下。

    “夫人若不放心,就去看看何妨呢咱们家的大姐儿自小娇惯,何曾受过这些委屈,您与她好好说说,能说得通的。”张妈妈给她披了件斗篷,着人提了灯笼,携着她往外去。

    年氏也是不放心,就势随着张妈妈去了,到了那边屋里,见沈清雪把丫鬟当做垫子,缩成一团睡的正香,她这心里疼也不是,气也不是,慢慢地疏散了片刻,才使唤人把沈清雪叫起来,进里头去说话。

    “娘。”沈清雪站在几步之外,怯生生地瞧着年氏,这会儿也不敢往上凑了,便一脸委屈地揪扯着帕子。

    “想了一日,可想清楚自己错在哪儿了”

    沈清雪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知晓了,我不该不遵规矩,与太子妃过于亲近,还坐了主位,留了把柄给人说嘴。”

    “既知道,当时为什么犯这些毛病”

    “人家一时没想到,再说了,太子妃是个极好的人,才不会在意呢,娘娘还夸我贤淑明理,还说与我很是投缘呢。”

    年氏看着女儿一脸的天真,额角便是一阵抽痛,她头一次真正怀疑那些年对女儿的疼爱是否过了,才让她养成了这般万事随心,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娘问你,今日在后殿究竟碰着谁了。”

    沈清雪一怔,低着头始终不答言。年氏紧紧盯着女儿瞧,心揪得越发得紧,她咬了咬牙,忽地起身上前重重打了沈清雪一巴掌。沈清雪不妨被打得偏倒在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年氏“娘,你居然打我”慢慢地,沈清雪的眼里露了些愤恨“不过是那么些小事罢了,外头人还没说嘴呢,你就先要把我打死了太子妃娘娘那么好的人,你们偏要用那些脏心思去揣度人家,你也好,三妹妹也好,整日里那么多心思不累吗再者说了,太子殿下是储君,是国之正统,咱们效忠他本来就是应当的,爹从前糊涂,只要往后咱们好生与太子往来,我再与太子妃娘娘转圜转圜,就是将来,咱们家也是富贵可保的啊”

    年氏僵立当场,简直连哭都哭不出来。当日冲喜之时,女儿便是一派的不识大体,不保家族的模样,只要自己舒坦了,旁人好不好全不在她的眼里,自私如此,愚蠢如此,这当真是自己付诸心血养大的女儿吗

    “雪儿,你心里头是清楚咱家的处境的,是不是”年氏步伐沉重地坐回去,连声音都是冷的。沈清雪不敢再耍赖装憨,只低头道“女儿只是隐隐听爹爹说过几句。”

    “今日娘就给你个准话,不管是谁,咱们家效忠的只有皇上,谁是皇上咱们就听谁的,至于旁的人,照着身份高低,该敬的敬着,该远的远着,至于谁是明日之君,与咱们半分干系都没有。你说我们心思脏,娘告诉你,若没有我们这些脏了心思的人,你今日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做一个穷酸丫头,哪里还能在这里天真无知地做你的千金小姐你从小长大,吃穿住用,没有一样不是你爹在外辛苦才得来的,没有你爹战战兢兢,算计进退,就没有你养尊处优的生活,若你能硬气地说你不必我们管,从此自己一人就能活得好好的,那娘可以不管你,也只当没生过你。雪儿,人不能忘本,娘知道你慕太子妃的品格儿,可无论是谁,那都是外人,我们是一直养着你护着你的家人,你若觉得能把家人抛弃了,一股脑儿地卖了,去得外人的好儿,那娘也无话可说。”

    沈清雪被说的又羞又愤,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她倔着性子不肯开口,良久,才撑不住嘟嘟囔囔道“我知道了。”

    “娘问你,今日在后殿发生了什么。”

    沈清雪紧紧攥着衣角,抿唇半日,低声道“我与太子妃一起去更衣,不慎撞了手里提着茶壶的宫女,太子正好回后头有事,见状便帮我挡了一下。后来太子妃带着太子去更衣了,我身上也溅了些茶水,就换了太子妃赐下的衣裳。”默了片刻,沈清雪抬头道“就这些了,女儿好歹是知道廉耻的,不至于和旁人有什么越礼之举。”

    年氏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就是真的没什么大事,可女儿的心已经被人牵着走了“从今日起,你就在这里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真的知道错了,再往外去吧,我会对外说你着了风寒,不便见人会客,若是这次你再不顾规矩四下乱跑,那娘就把你送回乡里,从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罢。”

    沈清雪下意识就要反驳,却在看着年氏的神情时生生将话咽了下去。她咬了咬唇,膝行着到年氏身边,含泪道“女儿不是故意那般说的,是女儿任性,可是我心里并不是不把家里人当回事。我想着若是我将来能有造化,定会照顾爹娘,照顾弟妹,三妹妹替我冲喜,我也会补偿她的呀,我会”

    “雪儿,你心里想着你会有什么造化呢”年氏为她拢了拢鬓发,这一问问得她面色苍白,一句话都再说不出。

    “我竟不知,自己养出了一个专想给人做妾的女儿,真是自甘下贱”

    “太子的妾是不一样的,各家正头夫人见了不也得参拜太子妃是个极好的人,会护着女儿的。”

    年氏连坐都有些坐不住,她狠狠掐了下眉心,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本来娘已经为你看好了几家,只等过些日子就开始给你议亲,这会儿看来,好人家你是嫁不了了,若是再这样糊涂胡闹下去,娘也护不住你。多少道理都讲给你了,娘自认能给你的都已经给了,今后你若听话,娘自然给你打算妥帖,若还是这样一门心思地想往皇家做妾,娘也管不了你,可你记着,妾就是妾,谁的妾都一样,无事时看看咱们府里的妾是如何度日的,她们的身家性命都在我手里,你爹再喜欢她们,也不会因她们与我生了龃龉。嫡妻贵重,妾为半奴,你若如此轻贱自己,只当我和你爹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从屋里出来,迎头打来一阵冷风,年氏木呆呆地并没躲避,张妈妈急的忙给她披上斗篷,直教人去准备姜汤。

    “老爷来了有一会儿了,您有什么话与他说说吧。”看着年氏喝了汤,张妈妈便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年氏腰背微佝,见到沈昭还未说话,眼泪就先下来了。

    “没事,雪儿是咱们的女儿,好好教就是了。”沈昭多久没见过嫡妻哭成这般,一时无措,轻一下重一下地揽着她拍哄。

    年氏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教了,我从小疼她,却是害了她,让她不知道高低深浅,就这么着要把一家人都陷进去啊。”

    沈昭叹气,心里也是为难,只是究竟不似妻子心肠柔软,便说笑哄她道“太子若说也是貌胜潘安,又是那么个尊贵身份,谁家女儿见了能生出恶感呢咱们雪儿只是还小,不懂事,等咱们关她一阵子,让她清醒清醒,到时自己就知道丑了。”

    “老爷就会哄人。”年氏嗔了他一句,心里好受许多“您也不必把我当成无知妇人,雪儿这事得好好处置,不然就是给咱家,给她自己招祸。方才我叫人去把两个教养嬷嬷挪到雪儿院子里,从此三餐清减,侍候的只留一个老妈子,让她知道些疾苦,才能真的懂事起来。”

    沈昭也赞同如此“只盼夫人莫要心软才是。”

    年氏深深呼了口气,难得撒了回娇“您只瞧着便是,只要为了儿女,我就没有心软的时候。”若太子是个好的,太子妃也如面上一般好相处,女儿如此死心眼儿,她也就认了。可眼下太子屋里头的新人一个接着一个,哪里有半分真心。太子妃面儿上是个菩萨,内里的手段是极厉害的,宫里头多少牵扯,那些女人多少心眼儿,还不都服服帖帖,打眼瞧着纳进去的人,那些高位的,娘家有本事的,谁留得住一个孩子,有孩子的还不是能牢牢捏在太子妃手心儿里的人这样一个千机万变的地头儿,她的女儿去了就是被活吃了的命,她是宁肯留女儿一辈子不嫁,也不能让她丢了性命的。

    沈昭原本是来问沈清雪的责,这会儿哄着哄着,也把那些事都忘了。夫妻两人许久没有同房,沈昭借着年氏今日软弱,好好儿地施展了一番手段,两人换了个方儿摆弄,渐得了些往日没有的趣味。张妈妈在外停了几晌儿,吩咐丫鬟们仔细里头的吩咐,这才叹然一笑,慢慢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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