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并无应付之处,接了的帖子的都是高官嫡女,王公嫡妻,择的都是及笄了的女子,也好玩笑谈天。沈清玉知道旁边席位里一直拿眼角觑她的女子是什么意思,这样的宴席,照她从前的身份是不能来的,偏偏她捡了空,以庶女之身为世子冲喜,才得了个世子夫人的尊位,在太子妃宫中有一席之地。她实不能理解这种嫉恨心思从何而来,只好哭笑不得地视而不见。

    酒酣歌热,各家女眷或三两叙话,或寻机上前与太子妃闲话家常。二皇子妃庄氏不知何时到了她们这一席位旁,沈清玉与沈清雪起身见礼,庄氏便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她们中间。

    庄氏身材高挑,仪容不俗,眉眼间却浸着几分刻薄味道。三人说了没几句,沈清雪便已有些坐不住了。庄氏不知是没心肺还是刻意如此,话头屡屡往沈清玉代沈清雪冲喜之事上拐,字字句句叹姐妹情深,可话中之意却让沈清雪无地自容。沈清玉转移了几次话题,见庄氏铁了心如此,便冷了神色,淡淡道“适才太子妃娘娘已经说了,世子爷为国尽忠,我得以照料世子,乃是福分和荣耀,亦是为国分忧,何谈苦和累,您太多心了。”

    庄氏讨了个没趣,却暗自纳罕,瞧着是个雪玉堆出来的人,仿佛稍碰一碰就碰坏了,谁知内里竟是个这样有主意的,冷不丁沉下脸来,倒教人心里先怯了三分。

    沈清雪见沈清玉顶撞庄氏,忙忙地把话转了开,庄氏却并不领情,仍是句句带刺,沈清雪便趁着沈清玉转头去与丛月说话的功夫自去寻太子妃祝酒了。

    庄氏滚刀肉一般缠着沈清玉说话,她推脱不得,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庄氏撕破脸,稍一犹疑,周遭便围上来四五个女眷说话,她一个都不熟悉,想教丛月去把沈清雪拉回来,可此时她那位好大姐已经被太子妃拉了坐在主位上。沈清玉眼皮直跳,今日这般宴席,主位便是身份地位,旁的夫人小姐都不敢往主位上靠,只沈清雪毫无顾忌,恍无所觉地就坐了上去。先时她再四地说过了勿要与太子妃太过接近,事事务必遵从规矩,宁可过迂,也不能落人口实,眼下那话还热着,沈清雪却早已将它们抛诸脑后。此时此刻,她倒也明白白氏与她说起嬷嬷教导沈清雪的种种无奈之处时的心绪了,恨其不争,偏毫无办法,就是你事事都为她打算周到了,她也能给你寻个空子出来让旁人往里钻。

    “今日是娘娘生辰,我们不好一直在这里说小话,各位姐姐先坐,我去与娘娘说几句话。”沈清玉一面说着一面左避右闪地脱身,却不知哪里伸出几只手来直扯她的衣袖,丛月也被一众女婢缠着,沈清玉最厌生人碰触,眼下七手八脚,忙忙乱乱,眉头也紧紧蹙了起来。

    “妹妹这里说得好热闹,我也来听听是说什么新鲜话儿呢。” 沈清玉侧首看去,见是一个眉眼讨喜的俏丽妇人,正是方才与太子妃进了祝辞的襄郡王妃,这回诸人不敢再纠缠,纷纷规矩行礼。

    沈清玉方一脱身便去寻沈清雪的身影,可主座上哪里还有人在。

    “我这衣衫上沾了些酒渍,不知妹妹可否陪我去后殿更衣。”

    沈清玉知道襄郡王与郑锋有旧,几乎是过命的交情,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便带了丛月与她一道去了。

    一路七拐八拐,好容易到了后殿,又是层层询问拦阻,等她们见到沈清雪时,她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沈清玉甫一瞧见那衣裳,一颗心便彻底沉了下去。京中谁人不知这一身百蝶穿花的绣样儿是太子妃在闺阁中穿着的,金丝银线,针针心血,是六位江南绣娘精心为太子妃缝制的及笄之服,在京中传为美谈。再仔细去瞧沈清雪的神色,竟见她唇角含笑,眼角眉梢隐隐有羞赧风情。沈清玉攥紧了双手,头被气得发晕,连带着对太子妃的询问也带了几分敷衍。太子妃只是笑笑,并未计较,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走了出去。

    这宴席于太子妃而言约摸十分得意,到了出宫的时候,太子妃特意携了沈清玉的手,与她慢慢地叙话。

    “这些日子总听人说妹妹好人品,如今见了才知传言不虚,可知世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待来日世子醒转,与妹妹郎才女貌,才是上上之福。”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沈清玉都不禁要怀疑方才席上发生的一切是否为真了。太子妃携着她的手温暖而柔软,一如她唇边的笑,教人一见忘忧。

    “妹妹觉得什么是真心呢”

    沈清玉为太子妃的话一怔,继而垂首道“臣妇只知不辜负人,不辜负己,拼力保全,尽心维护,其他的,并不知晓。”

    太子妃笑意加深“可见妹妹是个明白人,在本宫心里,真心便是求他所求,苦他所苦,虽刀刃加身,也不稍有退却。”太子妃说着止了步“就送妹妹到这儿了,你我相处的日子还长,有话不必一日说尽了。”

    沈清玉福了福身,抬眸去看她时,却见她眼中殊无笑意,仿佛有着无尽的温柔和哀愁。

    襄郡王妃一路将沈清玉姐妹二人送上马车,遥遥地见她们走远了,才回身离去。

    一路上沈清玉都在拐着弯问沈清雪后殿发生了何事,却被她左遮右挡地避开,沈清玉心里不安,终究无奈,只能阖眸假寐,思量对策。从宫中回来,沈清玉并未直接回诚国公府,而是亲送沈清雪回沈府。沈承言特特推了差事回府候着,等见着两人的神情和沈清雪的装扮,他的心也凉了下去。

    年氏着人把女儿哄回了屋,沈清玉也未遮掩,一五一十将席上情形与年氏和沈承言说了。年氏倚在高几上不住地揉着额心,嘴唇也紧紧抿着,沈承言恐母亲气怒伤身,方要出言劝慰,便见年氏已经状似平静地开了口“你们大姐的事我心里自有主意,她若再要入宫,我便亲自把她的腿打断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罢。”

    沈清玉心中无奈,起身请罪“是我没看好大姐,有负母亲所托。”

    年氏眼中皆是冰冷的怒意“自作孽,不可活,谁的日子都该自己过。”

    从主屋出来,兄妹二人皆是又忧又愁,沈承言叹了口气,把跟着的仆从遣远了些,方与她道“东宫来人下帖子时,母亲原本是要寻借口推脱的,谁知大姐想着办法躲开了侍候的人,自个儿跑到东宫来使面前接了帖。”他摇了摇头,难掩失望之色“大姐是听不进劝的,她只会做她认为对的事,我们再怎么说都是徒劳,三妹不必耿耿于怀,除非你长了三头六臂,否则也难以压下大姐对太子妃的亲近之心。”

    沈清玉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进宫一趟简直是无比地费心费力,人心隔肚皮,千日防人终有疏忽,她自认能力不足,手段不够,实在是看不住那心思百变的姐姐。

    “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当真如此辛苦”沈承言见她面无血色,又想到国公府里那许多难缠的人和事,便蹙了眉道“若真撑不住,可回家来说一声,咱们家的门第虽不比国公府,维护自家女儿还是能做到的。”

    沈清玉笑笑,背过人拿手指在脸上使劲蹭了一把,沈承言瞧见她指腹微白的脂粉沫子,好笑不已地虚点了点她,过后却也颇为心酸。

    他们兄妹虽非同胞,往日里却很是和睦,沈承言读书时在外瞧见什么新鲜物什,也都会带给她们姊妹玩赏,说到底,这是个心疼弟妹的好兄长。沈清玉看他这副表情就知他心里还没过去,便与他往背风处走了几步,才笑语盈盈道“今日出门时蔣妈妈还说我胖了呢,你放心,国公府虽有难缠的人,纷扰的事,可总归还是能过得好的,婆母待我极好,下人也很服帖,只那么些有歪心思的人,总也打不进北院里来,我好歹是世子夫人,就算只是个壳儿,也是能狐假虎威的。”

    事到如今,多思无异,沈承言只好抬手拂去妹妹肩上落下的枯叶,而后郑重道“这总是你的家,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可遣人与我说一声,为兄虽无用,到底还有一身力气,一双手脚,不会容人欺了你去。”

    兄妹二人正说话,外头来人报,说是国公府里头有事寻她,蔣妈妈已带人套车了。

    寻常的事蔣妈妈不会这样急,沈清玉略一思忖,便要往年氏处告辞离开。沈承言趁空与她说了说韩家之事,沈清玉脚步微缓,听罢浅浅一笑“我知道父兄是会把事处置好的,我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旁的也管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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