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慌失措,这书是怎么捂也捂不住了,他的目光扫过,使我恨不得立时站起来向他磕几个响头。

    只可惜在秦国,叩首礼通常是祭拜时用的,寓意很有些微妙。

    苏澜见我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倏地站起来,禁不住挑了眉,口吻讥讽“你倒是寻了个好去处。”

    他的眸色深湛,隐约带笑,冷峭的眉眼三分无意,七分疏狂。

    我哑口无言,直勾勾地见他将袖袍一撩,在一旁的红檀椅上坐下,微微抬了下巴,声如水涧青石

    “我何时叫你来东流殿了”

    我微微发抖“陛下没有。”

    他抬了抬眼,眸色冷湛,饶有兴致道“继续说。”

    “是我自作主张。”我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他对苏寻的死只字未提,这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你就在这等地方躲了我一个月”他冷眼将四周逡巡了一遍,又将目光落回我身上,漫不经心地接着道,“我不过是忙了些,方才想起许久未见你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委屈。

    苏澜却从檀椅上站了起来。我死死咬着唇,一声不吭。

    他走近我,音色柔和下来

    “听说静仪将你赶了出来”

    见我不说话,他淡淡道“她自幼双目有疾,无论到哪里去,无不是被敬着让着,因而性子是骄纵了些。”

    他察觉到我的微微发抖,轻笑一声,“调你去瞬华殿,是为了告诉你,我并不喜欢她。”

    我闻言怔了怔,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垂眸若有似无地一笑,卷长的睫毛低敛,唇薄如剑,轻轻印在我额前“你倒是瘦了。”

    “我还以为”我的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我还以为”

    他微凉的指腹刮去我眼下的湿润,语气暧昧“你以为什么”

    “今晚随我回殿。”

    他的音色沉冽。我却犹豫了,这一瞬的闪躲被他察觉。

    “不想去”他侧着脸,狭长目光霎时一转,语调危险上扬,冷森森的。

    我立刻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他这才如同炸了毛的白泽般,满意地冷哼一声。

    “但我还”我的余光扫过身后堆着的书卷,声音细若蚊蝇,“还需要一些时日整理东西”

    苏澜看着我,半天不说话,幽幽的眼神看得我脊背发凉。

    我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但他最终什么也不说,转身便出了殿。

    次日,他便叫人将处理国事的桌椅笔墨都移到了东流殿,并一派淡然地宣布即日起他要在这里上朝。

    我目瞪口呆。

    他却一如往常,挑眉轻描淡写瞟我一眼,凉凉道“倒茶去。”

    我总归是逃不出他的掌心的。

    苏澜处理国事,范围之广泛,不能不叫我惊叹。

    我郑重其事地将“长宫猫獭数量的宏观调控”一事从清单上勾掉,假装苏澜的的确确清点了一遍它们的老窝。

    划掉后,我又偏过头看他。他正紧皱着眉阅看一封战报,已有两个时辰未进滴水。

    我的目光落到他手边的茶盏。

    我倒是不介意他做个昏君的。

    这乱世,做明君难,做昏君易。

    这是过去父君曾教我的道理。因此,他决定做个庸君。

    最好是史册不肯多言,百姓无关痛痒,宗族谱上匆匆几笔,只留给后人一个名字聊以遐想的那种庸君。

    因此他从不做出格的事情,也不愿。我知他志不在此,只想早早传位。治理一个国家这样的高雅志向委实不是他的心头好,他只想醉死在山河湖海间,日月星辰中。

    夫子讲,夸父逐日,精疲力竭之际,一口喝尽黄河渭水,饮湖吞海,才重振旗鼓,继续上路。父君听了我讲的故事,对此嗤之以鼻,谆谆教导我这夸父饮的定然是酒,那传说中的大泽,其实是座酒庄。

    我深信不疑。

    照常理来说,苏澜与苏寻情同手足。然而苏寻死了,我却没有见到想象中悲恸的苏澜。

    相反,他的言行举止皆无端倪,仿佛苏寻其人根本从未存在。

    有时我怀疑苏寻也许根本没死。兴许流言是假的。

    而我们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过他的名字。

    就像我不再提起沐沐的名字。

    这大抵也算某种扯平罢。

    今日朝上又是一番激烈的争论,几个傅卿都被苏澜轰了出去。

    前线增调了新的军马,战局有几分起色。这个节骨眼上,姜国旧党宣告天下,与秦结盟,以卫姜公主之名参战。

    此举招致了不少非议。当朝许多傅卿认为秦国不应当结盟攻昭,此役劳民伤财,到头来还叫姜国捞了好处。

    而苏澜,大抵是有自己的盘算的。

    他正坐在殿中看着朝臣们的上书,眉峰微微皱起,而我捧着一册香艳至极的话本子,坐得很远。

    只可惜这并不能逃过苏澜的眼睛。

    他只消一个眼神扫过来,便知道我在看的是什么书。

    “又在看这些。”他似是不满地一皱眉,声音颇为嫌弃。

    我迅速将书本一合,红透了脸。

    “书上都讲了些什么有趣的”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传入我耳朵。

    我端坐,正色道“没什么,无趣的很。”

    “丈夫只手把吴钩,欲斩”他的视线依旧落在手里的奏折上,却已慢条斯理地流利背诵起了方才那页书上的内容。

    我慌忙打断他“别念了别念了我错了”

    他得偿所愿地睨我一眼,却从案上随意抽了一本书,扔给我“拿去,往后少看那些庸俗之物。”

    我将书接在怀里,看清封面的书名,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难道是

    失传已久的

    青楼梦下半部

    我惊愕地看着手里的书。传说北国几代先王都曾以郡王之位相赠,寻觅此书,没想到它竟就这样一直堂而皇之地躺在苏澜的书案上。

    案前苏澜头也不抬,冷冷道“昨日安乐王进献了一只溪龟,放在持正殿。你去给我取来。”

    此时我喜形于色,只顾着手里的书,来不及细想“西归”是什么,便满口答应下来。

    半个时辰后。

    我看着苏澜桌上的那只小乌龟,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我问。

    他觑我一眼,云淡风轻答“镇纸。”

    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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