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连绵不绝,轻轻打着绘有桂花月影的海棠红伞面。

    极天教境内,南红城。

    青石板路上人影寥落,执伞的少女低低哼着歌谣,声音清悦,柔柔地缠上雨丝。

    她手中转着伞柄,让雨水飞扬,行走间丁香色裙摆也扬起来,轻盈地拂过鞋面,足尖的蝴蝶装饰薄翼轻颤,宛如要振翅而飞。

    忆梨园。

    青瓦白墙里露出亭台水榭的一角,她无声地念出大门前的牌匾,微微向后倾斜纸伞。

    雨水顺着伞面流淌而下,伞沿轻抬,露出的脸上扣着半张面具。

    雪白的底色,鲜红的眼眶,好似是只兔子模样,然而线条狂野扭曲,隐隐透着怪异的凶性。

    怪异的兔面下方,少女的下颔柔润而小巧,淡樱似的唇瓣翘着小小的弧度,是个若有似无的笑。

    她伸出手敲门。

    吱呀,沉重的大门慢慢打开一道缝,开门的人露出半张脸来,是个年轻仆人,他道“今日不开园,贵客请回吧。”

    “我不是来听曲儿的。”

    少女的声音如同被拨动的琴弦“我找人,连姝在不在”

    年轻仆人闻言,面色微变“这里没有贵客要找的人。”

    他说罢就要关门。少女却伸手按住门扉,素指纤纤如水葱,映着深深漆色,显出十分的娇柔来。

    但这么一双手按着门,那门就纹丝不动,不论如何用力都关不上。

    年轻仆人额上沁出冷汗,少女微微一笑,足尖顺着门缝轻踢,他便痛叫一声向后跌去,捂着腿倒在地上,面上血色尽失,只痛得呻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远处小楼里,遥遥传来戏曲的锣鼓声。

    少女进了门,便不再看仆人一眼,循着声音走入青碧掩映的花木疏影里。

    雨打残红,片片落于伞面。小楼里的戏腔颤颤唱道“断肠痛杀,说不尽恨如麻啊”

    唱腔戛然而止。

    少女如雨丝,悄无声息地飘进小楼。寂静的室内,她听见有个冰凉的女声道

    “唱的不好。”

    盛装打扮的花旦伏在台上瑟瑟发抖。

    他的脚边,斜插着一柄短剑。

    场下唯一的听众慢慢走上台来,右足微跛,墨色的宽袖大袍披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绣着弯月伴日的袍角委顿于地。

    她将嵌入台面的短剑拔出,雪亮的剑刃挑起花旦的下巴。

    那张秀美却苍白的脸凑过来,残月似的弯眉,眼帘纤长,掩着乌黑的眼瞳,瞳孔深处燃着一点幽冷的光。

    “他凭什么要逼她死”

    黑袍女子冷冷质问,看着花旦,又仿佛全然没在看他。

    冰冷的锋芒缓缓划过他的脖颈,她轻声喃喃“往日的情分,全是作假的是吗”

    墨色袖口覆过她握着剑柄的手腕,黑的愈黑,白的愈白。

    这只手纤细修长,本该是很好看的,如今却瘦的过分,几乎是皮包着骨头。手上深深浅浅的划痕数之不尽,有的已经愈合,有的还是在渗血的新伤。

    花旦被迫仰着脸,却不敢向上看,跪在地上止不住地发颤。

    “你很怕我”黑袍女子幽幽转回目光,蓦地这样问他。

    “不,不敢”

    “那为什么不看我”

    短剑移开,花旦不能不抬头。

    他抱有一丝侥幸向上看去,正对上黑袍女子冷淡的审视。

    花旦不敢多看,移开视线时,却在她垂落脸侧的发间,隐约瞧见耳畔的弯月伴日刺青。

    察觉到他视线的落点,黑袍女子忽的冷笑,手中的短剑翻转,刺向他的眼睛

    半途中,被另一只手截住。

    “我的小祖宗哎。”

    那只手骨肉丰盈,肌肤莹润,柔柔地按住黑袍女子。

    来人的话音带着嗔意“你是要把我的戏园子祸祸光不成可饶了我吧。”

    黑袍女子冷冷盯着两人交叠的手,发觉剑尖再递不进一寸,便厌烦地撇开她。

    那人也不生气。阴雨连绵的秋日里,她裹着低低的抹胸长裙,披一件水红轻纱,隐约透出细腻柔嫩的雪肤。

    此刻她懒懒地打个哈欠,以指为梳,理着散落的长发,温声道“听个曲儿有什么好生气的本子你不满意,让他们重新编排就是,何苦杀我千辛万苦调教出来的人呢。”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太白星君”

    二楼的雕栏上,不知何时坐着兔面具的少女。

    她并不答这句话,反问道“连姝,那件事你查的如何了”

    连姝轻叹“您可真是心急。这样大的事,他们必定再小心不过,我半个月揪出个尾巴给您,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快了。”

    “倒确实是只有用的小老鼠。”兔面少女声音轻快,显然这件事让她心情不错,“这边没有进展也罢。先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早就备下了。”连姝道,“只不过,您何必亲自犯险呢”

    兔面少女轻轻一哼“教主谕令,我哪敢不从”

    连姝轻轻笑着摇头。

    “您明知教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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