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朕住口如今何氏和萧氏二人的尸首尚为收殓,朕为你们错杀二女,正好,随同你与太子一道大葬”
    郑氏浑身颓塌,瘫软在地。
    “陛下贱妾知罪了一切都是贱妾的罪,受刘必蒙蔽,犯此大弥天大错贱妾不敢求恕,但太子无辜啊,求陛下的在贱妾侍奉陛下多年,看在兄长常年驻守河西,忠心耿耿的份上,饶恕太子求陛下饶恕太子”
    她哭得撕心裂肺,身子在地上几乎蜷缩成球。
    李继看了张铎一眼,见他略一颔首,这才出声道“陛下,太子年幼,不知实情尚有可原,况其正位东宫以来,并无失德之处啊。”
    皇帝一掌狠拍席案“养于此等贱妇裙下,其何以即位大统中书监,朕”
    话至此处,皇帝只觉自己心肺一阵剧痛,腥气上涌,几令他作呕。
    他分不清此时心中是大怒还是大悲,但为求说话顺畅,批命地把那口散发着恶臭的气给吞咽了回去。
    “朕朕即废郑氏为庶人,押廷尉候审判罪,其子一并罢黜赐赐酒”
    “陛下啊求您念恩啊”
    皇后挣扎着扑跪到皇帝脚边,以头抢地,声嘶力竭。
    一时釵环散坠,玉碎珠落,尽皆滚到席银的膝边。
    戴在皇后头上的,一定是这世上最好,最光亮的东西。
    晶莹剔透,辉映着背后的天光,几乎盲人眼目。
    席银不禁伏下身去,想要去捡离她最近的那一颗东珠,谁知珠子却被一履2踩住。
    随即听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不准捡。”
    她骇了一跳,忙捏了手指。
    抬头见张铎低头正看着她, “物凭人而贵,亦因人而贱,你自己慎重。”
    要拧转一个人的习惯,总是需要些雷霆的手段。
    但比起深夜放狗,此时席银眼中的张铎,到还像个人。
    “对不起”
    她说着,垂眼伏下身,向他行了一礼。
    “我以后不会了。”
    他低头望着她的背脊,突然道
    “女人喜欢金银珠玉无妨。以后向我讨。”
    他的声音始终不大。
    在皇后惊慌无措的哭喊声中,并没有人知道,中书监和女犯说了些什么。
    他就这样无情无欲地和一个女人在旁人生死局上相谈,甚至不自知地撩拨。
    让她跪着,也教她站着。
    皇帝此时早已身魂具疲,命赵谦把郑氏压下,摁住眉心对张铎道“明日入朝,朕要和你与赵谦,裴放议东伐之务。”
    说完,又看了一眼张铎身边的席银和那个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陆还。
    “陆还枭首,此女凌迟。拖下去吧。”
    席银听到“凌迟”二字,不禁瞳孔收缩。
    “怕了。”
    能不惧怕吗
    她身处洛阳宫城,满身镣铐,身犯重罪,皇帝亲口下了诛杀之令,一切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殿外飞絮吹进,雪浪一般地从她的膝前翻覆而走,终在张铎的鞋履前停驻,她这才发觉,太仪殿中,除皇帝外,众人为表恭敬,皆脱履穿袜而行,独有他不解履。而水性杨花之物,果有灵气,就这么覆粘在上,再不流走。
    席银望着他鞋履上杨絮,情不自禁地向他伸出了手。
    她并不指望什么,只是因为身世漂泊,无枝可依,死之前,她想要拉一只温暖的手而已。
    谁知手竟被人握住。
    “起来,跟我走。”
    这一句到是阖殿皆闻。
    李继错愕,忙道“中书监,此话何意啊。”
    张铎没有应答,仍看着席银道“是不是站不起来。”
    席银怔怔地点了点头。
    张铎余光睇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赵谦。
    “过来,开镣。”
    若不是因为身在太仪殿上,赵谦真恨不得乐拍大腿,心思这木偶像终于开窍心疼起姑娘来。刚要忙不迭地上来替人打开镣铐。抬头却见皇帝面色涨红,捏放在席面上的拳头颤颤发抖,这才幡然回过味来张铎在借这个丫头,逼看皇帝的底线。
    于是忙将性子压下来,拱手朝皇帝行礼道“臣请陛下示下。”
    皇帝面色由潮红转向清白,口中津液这是口水,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麻烦审核看清楚酸苦。
    他扶着宋怀玉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中书令,这是行刺朕的大罪之人”
    张铎没有松开席银的手,垂眼笑了笑。
    “是,但臣有怜美之心,陛下就恕臣英雄气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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