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等用绸纱遮堵住了,于是就连博山炉中的烟线都失了流力,孱软地向梁上攀去。
    梅辛林看着那道烟线,淡道“你知道我不会救她。”
    张铎没有应他的话,低头轻轻挪开席银的手,在榻边坐下,望着榻上几乎没有生气的人,“你和江沁都是这个意思”
    “是。江沁为陛下思虑得还要远一些。觉得陛下身在帝位,男女阴阳事,家族门第婚,都不能妄避。我看得则更浅。”
    他说着走近榻前。
    “金衫关的战事已平,下一步就是荆州。只要一举歼灭刘令,刘氏余孽再无翻浪之力。我唯忌,在长公主身上,你已经输了岑照一子,而在这个女子身上,你恐输尽全局。”
    张铎没有抬头。
    目光在席银的身上缓慢逡巡。
    她身上仍然穿着那件他给她枣色大袖衫,人却比他离宫时瘦了一大圈,即便是昏睡着,一只手还是不自觉地抠着腰上系铃铛的绦带。手指苍白,指甲消磨,有些手指的指甲甚至已经折断,天知道,她之前抓扯过什么东西。
    张铎轻轻捏住她放在腰腹上的那只手“知道她是岑照设给朕的局后,朕不止一次地想要杀她。事实上她也辜负过朕很多次,但正如你说,朕下不了手。”
    梅辛林平续道“这个女子,受了你的恩活下来,但她没有那个福气去受你的情。你天命所归,则一切有定数,你下不了手了结她,自然有天助你。张平宣虽去了荆州,但她也赐了此女一死。只要此女不在人世,你就有心力控局。”
    张铎闻话阖目。
    他从来都不擅长自观内心,也不肯轻易流露内心中的情绪。
    然而对于席银,他除了有他不敢自观的之外,还有一种隐藏在刚性之下的恐惧。
    恐惧的对象并不是席银这个人,而是他自己本性之中,因为情爱浸渗,而越见孱脆弱的那一隅。那毕竟是他浑身上下,唯一可见的孔隙,孔隙之后则是要害,只要一根针,就可以直取的命门所在。
    “朕宁可不控这个局。”
    “陛下”
    “救她。”
    他打断梅辛林的话,轻吐了两个字。
    梅辛林摇头提声道,“你这一回不了结她,在荆州又要如何了结你与陈家十几年的恩怨你已经为了她放过岑照一次了”
    张铎的手捏皱了膝上的袍子。
    “梅辛林,朕说救她。”
    他说完站起身朝梅辛林走了几步,佛龛里清供的梅花阴影一下子落到他的脸上,不知为何,那明明是神佛的影子,落在他面目上却带着是杀意的。
    梅辛林抬头,并不避张铎的目光,平声应道
    “你实在不该因为女人而生软肋。”
    “朕知道。”
    梅辛林扼腕叹了一声“你这样说就是不肯听臣再言语。”
    张铎回头望了一眼席银,她微微抬起的脖子上,那道青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
    那么怕死的一个人,拼着死也不肯辜负他,张铎不知道是该为她喜,还是为她忧。
    他看着自己的虎口,笑了笑,握掌道
    “不就是情嘛,朕不给她就是,朕要让她活着。”
    梅辛林也笑了一声,“当年陈望替你父亲批命后,你父亲也说过和你一样的话。太上忘情,不施便是。结果呢,他还是娶了徐家的妇人,生了你,最后应命而惨死。你对这个女人既用了情,是你说舍就能舍得了的吗”
    “梅辛林,如何才肯救她。 ”
    梅辛林鼻中哼笑了一声。“你明明知道,即便你要杀了臣,臣要说的还是这些话,既如此,你不如直接赐臣一死,若不杀臣,臣便告退。”
    “梅辛林朕再问你一次,如何才肯救她”
    声音从背后追来。
    梅辛林已经走到了屏前,那映在屏风上的人影忽然一矮
    孤傲湮灭于卑微,殿外石灯笼里的一团火彻底被熄灭了。
    梅辛林仰起头,眼前漆门上的树影癫狂肆意。
    他喉咙里有些发苦,手指几乎捏不成拳。
    “我是你父亲生前挚友,看他死不够,还要看你死。”
    他说完,不敢转身。
    “陈家世代擅修周易,通阴阳道演算八卦,陈望给你父亲演过一卦,陈孝也替你演过一卦,其言金铎堕,洛阳焚。你如今是不是要去应。”
    身后的人沉默了良久,忽然笑了一声。
    “能如何呢谁叫朕有点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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