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洛阳天高云淡,疏朗清明。
    “蠢物。”
    张铎干冷地吐了两个字。
    除了三分斥责之外,剩下的竟是七分失落。
    这世上,慧明如陈孝,赤忱如赵谦,他们都能听明白他其意所指,但他们永不会认可他。
    于是他很想眼前这个女人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奈何她不识字,没有读过一日的书。
    所以,被他骂了就悄悄的,不敢大声说话。
    “席银。”
    她受了重话,突又听张铎唤她,忙轻声应道“在。”
    “从明日起,江沁教你识字。”
    “奴愚笨”
    “愚笨就苦学”
    她被他吼得肩膀一瑟。
    “是”
    “从急就章开始识起。千把个字,一日百字,十五日为限,我会亲考。届时若一字识写错”
    “奴不敢奴一定用心。”
    席银习字的日子,过起来如流云翻覆。
    江沁入不得清谈居,便在矮梅下搭了一座石台,书刀,研,笔,官纸,都是张铎给的,江沁不能私用,便用一枝梅枝为笔,以清水为墨,石台为纸张,教席银写字。
    那本急就章是张铎临摹皇象章草的写本,去蚕头留燕尾,凝重、含蓄,笔意多隶,笔划虽有牵丝,但有法度,字字独立内敛。横、捺、点画多作波磔,纵横自然。
    但其用笔之力过于刚硬,极其不适于女子临写,江沁原本说替席银找一本楷字本,张铎却不准许。而席银也有几分执意,写不像就拼命地写。光一个“急”字就写了百遍有余。
    一晃十日即过。
    女人手中的字迹,不过是笔画架构端正与否的差别。
    而清谈居外,却是风云变化。
    云州城一战,庞见大败,郑扬留下的十万大军,几乎折损怠尽。
    刘必亲临云州城,叛军士气鼓舞。直入霁山山麓安营扎寨,剑指洛阳的最后一道关隘。
    前线军报传回时,皇帝在太极殿上当殿惊骇呕血,被抬送回寝殿。
    张奚与尚书令常肃立于太极殿外。
    流云如绸,头顶失孤的燕雀之辈,哀鸣盘旋。张奚望着地上苔藓潮湿的青缝,沉默不语。
    常肃道“中书监的杖伤还未痊愈”
    张奚握拳道“尚书令有话直言。”
    常肃道“你我皆不熟军务,连曹锦的军队驰援不急都算不到这实在是哎”
    他愤而拍股。
    “云州城已破,我等该为陛下上何策,难道真的要南渡迁都”
    “失洛阳则是失帝威,万死之言,你也敢说”
    “那大司马有何良策”
    张奚仰面而笑“陛下曾遣你去抚问过中书监的病吧。”
    常肃一怔,而后斥道“竖子,狂然无礼”
    “那你为何又要问他的病况。”
    “我”
    “呵”
    张奚轻笑了一声,跨下玉石阶,走进流云影下。
    “你也无非是看着,云州城被破,叛军逼至洛阳,放眼朝上,除了那竖子,再无人可倚吧”
    常肃跟下玉阶道“话不能这么说,此乃国之生死存亡之际,若他能担平叛之大任,其罪自可旁论。”
    张奚转身道“枉你也是刚毅直言之辈,竟也说出此等无道之言。他上逆君威,下结逆党,此等大罪,死有余辜,怎可旁论”
    常肃上前一步,恳道“张司马,我知道你视中书监为你张氏逆子,但我们为臣者,忠的是君,国之不国,何来君威可言啊”
    张奚顿下脚步。
    一只孤雁哀鸣着飞过二人的头顶。
    天风之中竟然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之气。
    张奚突然仰头笑了一声。
    “尚书令,你知道,中书监让吾子带了一句什么话给我吗”
    “何话”
    张奚望向那只孤雁。雁身背后是孤独的九层浮屠,金铃寒声,风送十里。
    “他问我认不认浮屠塌,金铎堕,洛阳焚。”
    常肃一愣,旋即道“竟狂妄至此”
    张奚闭上眼睛“尚书令。你说,我该不该认。”
    常肃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应答,太极殿外,宫人肃穆,但幡旗影乱。
    张奚笑了一声“你早已不是第一个言不由衷之人了。不过有一句话,你是对的。”
    说着,他睁开眼睛“我们忠的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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