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在庭中落泪,本身就是犯了忌讳,宫中的规矩,便是哭都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主子面前,心里再苦面上都要带笑。
主子的吩咐和安排,哪容得下你唱反调。
只是张氏毕竟是娘娘的亲戚,容嫔惯是个要脸皮的,脾气也不太好,张氏又来自宫外,听说身份也就只比平头百姓略强一点吧。
这点子出身,在见惯了贵人的宫人眼里,蚂蚁都算不上,这辈子大概进宫的机会也就这一遭了,故而之前的嬷嬷也懒得乔张做致的摆脸色训导,就当给容嫔做脸。
老嬷嬷面上带笑,可是身体却不着痕迹的隔开了张氏和容惠,将容惠交给身后的大宫女后,嬷嬷亲自送了张氏往外走。
走了几步,张氏忍不住回过头,看着容惠不顾宫女的劝说,还在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前方的宫门,眼泪又刷的流了出来,被嬷嬷半拖着带走。
一直到张氏跨出宫门,远的再也看不到身影后,容惠这才肯放下执拗,一路跟着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宫女来到已安排好的后殿东次间休息。
屋内陈设典雅精致,从衣裙钗环到梳妆台上的一应物品都是早已备齐的。
直到被引到屋子里的贵妃榻上坐下,容惠才切实的感受到,留下自己,真的是容嫔娘娘早就打算好的。
原本容惠只知道自己有个在宫里当娘娘的姑姑,还有个做皇子的表哥,一家人对此都引以为傲,虽然不敢说自己家是皇亲国戚,可是不论是在新野还是在京师,都有人给他们家几分薄面。
尤其是容惠生的晚,她出生时容家的日子就过得很不错了,有点家财,又有宫里的贵人亲戚,在京师虽然父亲只是捐的小官,没什么实权,但是她们出门跟着母亲出门交际时也都腰杆挺直。
而具体当娘娘的姑姑和当皇子的表哥是什么样的,他们所在的皇宫是什么样的,皇帝爷爷是不是真神仙下凡,因着太遥远了,容惠都想象不出来,只当做传说般。
直到容嫔突然派出宫的嬷嬷来到家中,在嬷嬷口中才有了那么一两分的轮廓。
她初次进宫,之前十五年来见过的最豪富的府邸就是家乡的员外府,而皇宫却是凡人不能想象的,所以一路既战战兢兢又被这满目繁华所迷。
入目的一切都是金碧辉煌,宫门的守卫庄严肃穆,连宫女们一个个都身子窈窕气质不凡,伺候的黄门更是容惠从未见过的,听说是“不是男人的男人”。
若不是来之前张氏吸取上次进宫的教训不断地嘱咐容惠,又有容嫔派来的嬷嬷曾经严苛的指导她宫中规矩,她这才能一路上小心地不行差踏错,连眼睛都不敢乱看,只敢看着前方。
容惠一直太紧绷了,如嬷嬷所教既不敢喜怒形于色,现在到了屋子里也没有什么人了,这才敢稍微喘口气。
即便只是安置容惠这么一个出身低微无关紧要的人的客房,对她来说都豪奢的让人如临云端,处处锦绣,屋内一角置着瑞兽香炉,有高雅宜人的熏香袅袅,铺陈华丽,处处精美。
宫廷果真富贵迷人,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富贵,却不是容惠所要的,只让她为难。
她从不是野心很大的人,便是从小在家中姐妹里长得出挑,也没想过高嫁,对未来只求有夫有子平安顺遂,之前定亲的那户人家,条件她就很满意了。
现下的一切都被容嫔打碎了,容惠想着自己临行前还没做完的针线,大红枕套上未绣好的鸳鸯,心头一阵钝钝的难过,从此后她连大红色都用不了。
就在容惠摸着榻上金红色绫罗宫缎制成的条褥和靠背时,方才替她引路的那名清秀标志的青衣宫女偷偷的撇了撇嘴角,却在容惠回头时,重新摆了一副宁静可亲的笑脸来。
“容姑娘,您就先松快一下吧,说不得娘娘一会儿就会有其他安排。”
随后宫女为容惠净了手脸,拿过现成的一整套时兴的宫粉利落的为她重新上了妆,还为她梳了一个宫中时兴的飞月髻来。
只是宫女手虽然灵巧力道却不轻,方才上妆时就揉的她面皮发红,梳头时更是不分轻重,扯得容惠头皮发麻,梳完后的梳子上,还挂着几根断发。
可这毕竟不是在家中,容惠心里虽是委屈,可想到自己初来乍到身份不显,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唯有谨言慎行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而不光是不能表现出不满,甚至连一丝不适的感觉都不能露出来让宫女没脸。
她那放在膝上的两手一直偷偷攥成拳头,指甲都深深的陷进手心里了,这才维持着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