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开始微明的天空, 瞬间坠入黑暗。
    漫天星河, 开始柔缓转动,一瞬间, 整个世界仿佛时间倒流。
    可简明庶知晓, 不是时间倒流。虽然他不明白, 日出之后,再度回到暗夜的原因。
    伍舒扬的最后些许痕迹开始散去,他急切地用手抓着,甚至连他也说不上来能留下什么,和他相关的粒子也好、哪怕是风沙也罢然而, 一切却像流沙过隙,渺渺远去。
    这一次, 伍舒扬全无痕迹。
    他愣在原地, 如死灰一般的平静。
    “明庶。”飞廉的大手拍上他的肩膀,“这是无可避免的”
    明庶低头,半长的发掩了他的眉眼, 他轻轻拾起地上的万鬼印, 摩挲着上方的彼岸花印头“当时,给他的时候,还想着他持万鬼印、我持万神印, 无论分隔再远,两印开启星门,哪怕再远,也能立即见面。可惜”
    他捏紧了万鬼印“可惜。”
    “不。也许, 我应该”
    明庶随手拈起粒子,试着撩动它们的能量弦核心,点点星光汇聚,倏忽,再度飘散。
    他皱起眉,再度从粒子起尝试。
    “明庶。”飞廉出言制止,“我们和人类的身体构成不一样,你明白的。构成人类身体的重元素,只能在恒星内部甚至是超新星爆炸时产生同样的,构成我们身体的特殊粒子更为罕见,洪荒千万年,也就这么几个奇迹。何况现在,自然原生的特殊粒子更是”
    作为命运选定的魔神人选,伍舒扬和鬼怪、邪神、仙灵、古神一样,构成身体的原子分子都是极特殊的粒子。
    明庶可以再造、改变普通粒子,但不能造就这些特殊粒子。就像元素周期表上,排序在铁之前的元素,相对常见,但铁之后的重元素,和这些构成鬼神的特殊粒子一样,都诞生于太古,除非宇宙再度重启,再度经历一遍混沌到有序的路程,否则,再无其余可能能够大量再造。
    天光暗了下来。
    明庶木然站在地上,萧瑟的风悄悄扬起他的披风,让人读不出他的情绪。
    他再度伸手,固执地从基础粒子开始重组。
    “”飞廉默然。
    槲寄生扑了过去,扯住明庶修长的手指,奋力地摇了摇头。
    明庶的动作一停。
    下一刻,他忽然捏紧槲寄生,他攥得死紧,甚至有些发抖。神明改变一切的指尖,像把高高吊起的审判铡刀,将小可怜吓得浑身颤抖起来。
    “明庶”
    明庶的指尖,在极其细微地颤抖。
    飞廉立即拉开自己的衣袖,伸出手臂挡在小家伙身前“明庶,你要拆解特殊粒子,就拆我你放过她,放过槲寄生。”
    “明庶”
    飞廉晃了晃他的肩膀,他像是全然不认识自己的主人这还是他么他疯了么这还是那个连朵花都不肯采撷,看着海底的自在游鱼能看上数年的人么
    他从不会滥杀无辜,至少在此之前,飞廉从未见过。
    槲寄生细小的掌扒在明庶的拇指上,她怕的泪眼汪汪,将下半脸缩进明庶的指节中。
    “明庶”飞廉稍稍提高了音调,“你醒醒早在几千年前,他就该死了”
    这句话像条冰棱,深深扎入了明庶的心。他抓着槲寄生的手陡然松开,又无力地垂落下去。
    他的脸依旧淹没在阴影里,无人能看清。
    “放弃吧。他连意识体都不剩了。即使你造出平凡的身体,他也不过是个,毫无思想的人偶而已。”
    他终于被这句击垮。
    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死死地压在心头,可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做什么都再来不及。有一瞬间,他动过很邪恶的念头,甚至已经抽紧了束着南北两极的磁力线
    让保护大地的紫外线瞬间消散,让炽烈的太阳风吞没一切,让世间万物都为他的舒扬陪葬。
    反正这个世界,已没什么好眷恋的。
    然而,当他真正捏起槲寄生时,他才绝望地发现,他根本下不了手。
    他爱这个世界。从它还是一颗横冲直撞的小火球开始,一点点守望着它冷却、丰饶、成长。
    它有了子子孙孙,有了世间万物,有了辉煌的文明。
    他做不到。
    明庶无力地跪在地上,后来,也许是飞廉上前触动了他,也许他本就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以额抵着飞廉,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有些压抑的抽噎。
    飞廉像个真正的慈父那般,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可他依旧无法平复明庶的伤痛。
    逝者已逝,再不会归来。
    飞廉叹了口气“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是反对的。如此剧烈熵量的魔神,本就该在转化之前扼杀。他影响了整个世界数千年,也活了数千年,他该知足了。”
    明庶揪着他的衣襟,竭力,摇了摇头。
    飞廉低声说“明庶。有时候,距离人间太近,并不是一件好事。”
    明庶忽然平静下来,他反常的安定,让飞廉立即紧张起来。
    飞廉“你在想什么你”
    明庶松开了他,他的眉目之间愁绪纠葛,睫上勾着两珠残泪,像是高高枝尖上一朵高傲的花,暴雨肆虐后,雨露压塌了它的身子,让它荏弱地挂在桠上。惹人心疼。
    明庶像是完全听不到周遭的声音,他花了很久时间,才费力地微微抬手。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又苍白,甚至颈上青紫的细微毛细血管,都透了出来,仿佛随手一拉,他脆弱雪白的肌肤立即破碎,洇出殷红的血。
    这让他的身影显得有些额外瘦削,尤其是眼底,积累下疲惫的痕迹。
    飞廉没见过,如此狼狈的神明。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
    他叹了口气,将明庶从地上扶起来“从这里,往2776维度走,是应许之地。那里的世界之树橡果也许有救。只是,橡果中诞生的他,还是不是原来的他,这个我也无法保证。”
    应许之地的世界树,是天地间第一缕嫩芽,是仍然存活的生物中年岁最大的,是世界的生物演化树,世界的命脉根基。它代表着新生与生命,可以维持小环境的稳定,更可以返老还童、甚至死而复生。
    古凯尔特人崇拜橡树,实际上就是从应许之地的这棵世界树来的。只是年代太久、传说在口口相传中曲解、散失,现在的人只以为是普通橡树、橡果,没人知道它真正的起源在异界应许之地世界之树。
    飞廉发现明庶心口的十万血魄之时,曾经想过用它为明庶塑就新的身体。没想到,这个计划还未实施,明庶的躯体归来,而一直守护他的沉默魔神,却彻底消弭。1
    “对”
    明庶瞬间抬起了头,他眼里点亮了些神采“我怎么忘了它我现在就去”
    “明庶,橡果如果你给他用了,世界再出现异动的时候,就没有备选”
    话未落音,莫名的力道扑向明庶的背,险些将他扑倒。这东西动作极度疯狂,不停地撕扯明庶,拉着他的披风揪住一切他能揪住的东西,简明庶只感觉这东西像块巨大的牛皮糖,黏上了甩都甩不掉。
    嗞拉一声,披风从他肩上生生扯了下来。
    这是舒扬留下的披风明庶心里腾地冒起了火,他回身,这个粘人的东西瞬间被反作用力推开,沿着冰面朝远处滑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简明庶弯腰,捡起地上的披风,仔仔细细叠好。
    “aen吧。”
    血尸想回答,但喉咙里只发出了些漏风的声音。
    这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头顶,整齐地列着自他出生起的时间幻灯片。他是诞生于雪肤贝库玛花园的玫瑰仙灵,八月的午后,暴雨凌虐地可怜,路过的明庶信手扶了扶他的花枝,仅此而已。
    明庶浅色的眸子停在了其中一片时空之上。只看了一眼,他刚刚敛上的伤口立即被人强行扒开,直面海上的狂风暴雨。
    那是舒扬。
    他心中瞬间一抽。
    那是一直在他身后,温柔又沉默的舒扬。
    画面上的他苍白又虚弱。他被困在荆棘丛中,满是刺的花枝拉伤了他的脖颈,血痕,自他颈上漫出。有人拿着冷白的火焰,强硬地要灌他喝下,一身傲骨的舒扬别过了头,冷白的火光落了他满身。
    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刚刚失去的人,甚至是他能够献出生命的人。而眼前的人,居然虐待他。
    明庶前迈一步,寒冷的雪给他勾上一圈冷光,沉下脸的时候,他眉目中潋滟的光泽瞬间收敛,反而只剩下凌厉的咄咄逼人。
    他垂眸,瞥了眼前这团扭曲的东西一眼。
    强烈收敛的感情让他的目光显得格外锐利,像摔了一地的破碎晶体。一向温润的玉兰仿佛被邪恶的黑气浸润,杂糅着痛恨、偏执,甚至还有些显著的邪气。
    这不是惯常温柔如水的明庶。
    “看来,舒扬还是太善,留了你一命。”
    明庶的发丝落下些阴影,遮蔽眉眼,极其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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