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淼答道“陈小楼,倒不是宫里人,是京城里陈家班的班主。”

    “哦。”

    她就这么“哦”了一声,并没有刻意去记这个名字,收回目光,落向了正席上的皇帝。

    皇帝手里端着酒,正在和太后说话,那一日,王疏月身子不好,不在席上,皇帝的面上虽然挂着一丝干冷的笑容,目光却同他们头顶的月色一般寒冷。

    那一日,也是她侍寝的正日子。

    敬事房的人早就在长春宫里别候着了。皇帝过来的时候,却已经起更了。皇后睡得迷糊,又被宫人唤起来,皇帝显然性子索然,胡乱地和她行完周公之礼。翻身朝外,自睡去了。

    不过也就是在那一日,她终于再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孩子。

    有子万事足。

    对于当时的皇后而言,这句是实在是再真切不过。

    皇帝对王疏月如何,对其他的嫔妃如何,皇后真的是看淡了。怀了身孕以后,她甚至懒得过问敬事房的事,懒得知道皇帝歇在哪里。

    一门心思地护着自己腹中那个对于自己和蒙古,甚至对于大清的未来都无比重要的孩子。

    谁知,孩子是平安生出来了,但却没能逃过满清皇族的噩梦。

    三阿哥还没有足岁,就出了天花。那一年,钦天监奏报天象有异变,月宿冲阳之说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她去求皇上护他们的孩子,皇帝却当面斥她肤浅愚蠢。她没了办法,第一次违逆皇帝的意思,动用了皇后的中宫笺表。将王疏月和大阿哥锁入钦安殿。她想着,就算拼着和皇帝,和王疏月撕破最后一层体面,她也要保住自己的儿子。

    谁知,翊坤宫的那个女人,依旧安安静静地遵从了她的意思,带着大阿哥入了钦安殿。而皇帝也没有驳斥她。

    尽管如此,孩子还是死了。

    她去求皇帝,让她出宫去见见自己的孩子。皇帝没有准许。

    她最后等来的是装着孩子金棺。她想见他,她想对着皇帝哭一场。皇帝仍然不肯。

    于是,她和皇帝关联,至此,好像全部都断了。

    起初的那几日,皇后夜夜无法入眠,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三阿哥的脸,生满痘疮,流着脓血,触目惊心,她忙睁开眼睛坐起来,惊声唤孙淼。

    然而孙淼过来,却也不敢说什么。生怕触到她的痛处。她又要流泪。

    于是主奴二人就这么点着灯坐着,一直坐到东方发白。

    孙淼实在不忍看自己主子这么消沉下去。除服后,有一日忍不住提了一句。

    “娘娘,升平署新排了戏,不如传一出热闹的过来。让婉嫔,宁常在她们过来,陪着您乐乐吧。”

    “那些戏文有什么意思都不好。”

    “娘娘,去年中秋,您不是很喜欢听那个姓陈的外学,唱什么春闺梦吗听说,近几日他在宫中。”

    春闺梦。

    皇后不由地在口中呢喃了一句“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

    孙淼虽然不大懂戏,却也听出这句戏词之中的怨恨和伤意。

    忙低声道“奴才该死。”

    “不是你该死,是本宫该死。”

    “娘娘,您这样说,奴才们心都碎了”

    皇后抬起头,望向冷清清的宫门。

    男人一旦没了心,就会觉得,连见面都是厌恶的吧。

    其实她一直觉得,对于情爱,她并没有多么贪心,她只是想他来见见她,跟她说一句“没有关系,孩子没了,你还有朕。”就够了。

    可是,他却好像再也不肯见她了。

    南梆子打起来,春闺梦后面一段是什么来着。

    她眼前有些迷糊。

    哦,是“被纠缠陡想起婚事情景,算当初曾经得几番温存。我不免去安排罗衾绣枕,莫负他好春宵一刻千金。原来是不耐烦已经睡困。”

    接着,又接一段西皮摇板,唱的是“我来搀扶你重订鸳盟。”

    果然都是戏文,全是荒唐假话。

    “罢了,孙淼,你去传那个叫陈小楼的来吧。”

    “是。”

    孙淼将要出去。她却又出声唤住她“你告诉他,吾儿将丧不久,本宫听不得丝足锣鼓,也不准他油彩涂面,让他素衣素脸的过来,别的戏文,本宫也不听。只一出春闺梦。唱那一段西皮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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