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了,他一手端着茶,一手系着扣,拧眉似乎在想什么。

    王疏月没有打扰他,反手随意挽起自己长发,披衣走到屏风外面,将水盆旁的灯点上,试了试盆中的水温,抬头见他仍没有要过来洗漱的意思。便走到绣架旁坐下来,绣几针来等他。

    皇帝坐着的那处地方,将好能看见她拿针的那只手。

    纤白柔软,此时正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在灯下来回勾拉。再一看人,也是安娴无虞的模样。

    她安然,皇帝却扣歪了扣子。

    今日是贺临入宫觐见谢恩之日。

    之后便是漫长的守灵之期。

    皇帝昨夜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是不是索性下一道明旨把她王疏月锁在翊坤宫里,直到裕太贵妃起灵。

    这个心已然是起了,但实又不愿意这样对她。

    毕竟她这个人,实已经足够隐忍懂事。

    “王疏月。”

    “啊 ”

    王疏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针险些扎入手指。

    “啊什么啊,朕在你这儿坐着,你拿针要做什么”

    王疏月忙又站起身,有些无奈地绕到屏风后面“不是,看您在想事情,不好打搅您,要不,我去传尚衣监的人来,也是时候了,伺候您更衣吧。”

    皇帝站起身。

    “急什么,朕今日大可不见老十一。”

    王疏月怔了怔,却并没有避开皇帝的目光。

    “您知道您说这句话,我只能跪着听。”

    皇帝扫了一眼她面前的那块空地。

    “你觉得有那个必要你就跪。”

    说完他又从新坐下,原本抓在手中的杯盏又重重地跺回了案上。

    “朕不知道你在怕什么,老十一回京的事定了这么久了,无论你听了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朕说你一句重话了吗你非要这样。”

    王疏月摇了摇头,蹲下身抬手解开他扣错的那颗盘扣。

    扣子被手指灵巧地挑开,因错扣而褶皱的衣襟也一下子被抚平了。

    “主子,我是无话可说。知道您有您的考量。而我又目光短浅,不堪问。”

    说着,她垂下手,抬眼看向皇帝。

    “主子,您下不下禁足令都好,我自己关着我自己。您不让出去,我就不出去。”

    说是为了皇帝也好,为了她自己也好,为了贺临也好,王疏月当真算是的忍退到边缘了。

    然而她越是这样,皇帝心里越不滋味。

    沉默了一阵,终于向王疏月伸出手道“你过来。”

    她应声站到他两腿之间空处,半垂着眼,一言不发。

    皇帝撩开她垂在眼前的碎发,稍微放缓了声音。

    “朕跟你说过,你的声名是朕给的,朕不褫夺,谁都损不了。”

    “我知道。可您的声名呢。”

    “朕的声名,你一个女人还毁不了。”

    “那我有一事相求。”

    “去吧。”

    “您还没问我所求何事呢。”

    “朕随便猜了猜,猜没猜对,朕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既然朕准了,你就去。贺临明日跪灵,今日则是三阿哥满月,太妃病逝,皇后和皇额娘不主张举宴,横竖这一日无事今日你可以去裕太贵妃的灵前。”

    “真的”

    “君无戏言,王疏月,朕之前为裕太贵妃打过你,现在想想,那时大没必要,你和朕都是太妃的晚辈,如今你想上一炷香,或是守一日,朕觉得都是该的。”

    说完,他扬声唤张得通。

    而后又对她添了一句 “朕的话就说到这份上。”

    王疏月沉默地望了他半晌,皇帝被她看欸有些不自在,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

    “朕脸上有有什么”

    王疏月摇了摇头,垂眼笑了。

    皇帝促道“你笑什么。”

    “笑您要为之前的事道歉,还非要说什么,话就说到这份上”

    “闭嘴”

    正说着,金翘在外道“主儿,奴才有话回。”

    王疏月还来不及开口,皇帝已经应道“站外面回。”

    “是。万岁爷,主儿,今日三阿哥满月,太后娘娘说虽在大丧不摆宴,但还是要让各宫沾福染喜,因此送来了红蛋。”

    生子后赠红蛋,这到也是汉人的老习俗了。

    王疏月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没说话,方朝外面道“拿进来吧,我过会儿去谢恩。”

    金翘顺声捧着蛋进来。谁知还没走到案边就被皇帝叫住。

    “拿过来给朕。”

    “是”

    金翘忙将托盘呈到皇帝眼前,皇帝拿起那枚红蛋,照着茶案边沿就是一磕。

    王疏月忙道“您做什么。”

    皇帝压根没理她,自顾自地把蛋壳剥掉,张口咬掉了一大半。

    “你还站着端茶。”

    “这是太后”

    “朕看不得你吃这个红蛋,更见不得你一个禁足翊坤宫的人,还敢擅自去寿康宫谢恩。”

    说完,他站起身,召张得通进来,一手碾着蛋壳,一手将剩下的半颗蛋丢进嘴里。

    刚想说话,又觉得噎得很,张得通见王疏月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帝不知道动,赶忙手忙脚乱地去给他端水。

    皇帝端过来喝了大两口,好不容易把那半颗蛋吞了下去。拿过王疏月帕子狠狠擦了两把手,抬脚就往明间走,一面走,一面让人传尚衣监的人进来更衣。

    王疏月看着皇帝将才擦过手的帕子,上面残留着一大片蛋壳上的红料。

    终于是回过神来。可忍不住又想笑。

    皇帝这个人,真是好傻的一个男人。以为她在子嗣缘分上有多伤心,连这种无关痛痒的刺激,都要去为她挡。

    王疏月还自顾自地在乐,明间里的人已经不耐烦地开始唤她。

    “朕的玉佩,给朕拿出来。”

    “您搁哪儿呢。”

    “昨晚你给解下来的,你现在问朕搁哪儿。”

    “我我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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