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得忍不住红了眼睛。

    “奴才就是蠢货,的确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奴才只是传话而已。”

    “该传的话传,不该传的话,给朕烂到肚子里”

    自从她入南书房当值后,皇帝其实很少对她如此疾言厉色。她其实知道皇帝在恼什么。她担过虚名嘛,她名义上还是贺临的女人嘛。

    所以呢她该如何她该拼命拼命地撇清,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说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这辈子只想好好做皇帝的奴才,说自己自己对贺临毫无感情,同裕贵妃再无瓜葛吗

    她不愿意这样。

    人再人情淡薄,也有不肯弃置良心和骄傲。

    于是她拼命地想忍住眼泪,然而低垂着头,眼泪根本就抑制不住。手又被人摁住不能去抹,她虽然不甘心,却也无法,只得任凭泪水吧嗒吧嗒地低在皇帝的手上。

    皇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又看向她的脸。

    这女人真是倔。

    不过,她这一哭,皇帝的气是消了不少。

    他松开手,喉咙里长长地叹出一口灼的气。说实在的话,他不太看得懂王疏月,换句话说,他不太看得懂在王疏月面前的自己。

    人的内心经年打磨,向内而观,会越来越清晰。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自认薄情寡义,就不该觉得女人可怜。但皇帝此时觉得,那双颊通红,受他罪的王疏月很可怜。

    如果他能真正理解什么叫“焚琴煮鹤”,或许他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受。然而,他无法真正了解这个词背后的心碎。所以,他如今能给出的情感,是某种的同情。

    干瘪,还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施舍。

    “你不用低着头,朕准你看着朕。”

    他把语气松下来。王疏月也擦干了眼泪。

    “是。”

    这是两个人头一次四目相对。南书房灯向来是点得最亮,他又坐在灯旁,脸上明暗交错分明,不禁令王疏月想起,第一次在雪地里看见他时的模样。

    “王疏月,你听好。朕不管你和老十一有什么关联。你是镶黄旗下的人,一辈子都是朕的奴才,朕想什么,你就想什么的”

    皇帝又把话说狠了。

    说出来畅快,可话音一落却又后悔。

    王疏月一直执着地在抹眼泪,流出来一点,就抹去一点,双眼揉被得通红。

    “然后呢”

    三个字一出口,眼泪顺着脸颊又淌了下来。

    “主子想什么,奴才就想什么,主子,您有没有想过,若有一日,主子不需要奴才替主子着想了,主子要让奴才在什么地方,怎么活呢”

    皇帝并不知道,王疏月说出这一席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的那个穿着紫褐色宁绸衣死去的春环。他也不明白,这个多余的问题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

    “朕把你放在什么地方,你就在什么地方,朕让你怎么活,你就怎么活。”

    “所以,主子既这样看不上奴才,为什么又要把好的人打发出去,把奴才留在眼前惹烦呢。”

    “王疏月,你太放肆了”

    “是,奴才也知道,奴才太放肆了。奴才这就去外面跪着,主子您什么时候消了气,什么时候赦奴才起来。”

    “王疏月”

    她没有应他,径直往南书房外面走。迎面撞上张得通。张得通见她一张脸通红,忙给她让了个路。回头又见皇帝费了几个时辰临摹的字一把揉了,不禁眼前发了阵黑。他小心地走到皇帝身边,赔笑道

    “万岁爷,这王姑娘又做错事了。要不要奴才去把曾公公找来说说她”

    皇帝咳了一声,“说她,有用吗张得通,她是压根做不来事”

    “是是,要不万岁爷,把她调到外面去答应吧,不让她在跟前伺候,面得惹万岁爷不快。”

    皇帝拂开案上纸。

    “春环呢,放出去了吗”

    “皇上奴才,还没回您呢,春环,昨儿夜里上吊死了。”

    “什么原由。”

    “没有原由。不过,万岁爷,奴才私下猜的啊这春姑娘对万岁爷忠心了这么多年,您待她也是好,一朝要她出宫,她想不开吧。”

    说着,张得通跪了下来“万岁爷,奴才斗胆,替那春姑娘求个情,她家就剩一个弟弟春子,是奴才调和谐教的人。将才奴才去看了他,主子娘娘,已经命敬事房的人把人关起来了,过了今晚,也要处死,万岁爷,您能不能开个恩,看在春姑娘尽心得份上,饶春子一命。”

    皇帝脑子里突然闪过王疏月将才的那句话。

    “在哪里,怎么活。”

    他不由地朝外面看去。

    那女人当真在石阶下的石子路上跪着。那一把弱骨头,堆在初春花香盈满的晚风里。像是要被吹走一般。

    “让敬事房把人放了。”

    皇帝是看着王疏月说出的这句话。

    张得通见皇帝松了口,便还想求个恩,又道“那春姑娘呢”

    “你什么意思。”

    “春姑娘服侍万岁爷多年,身后事”

    他话还没说完,皇帝一掌拍在书案上“张得通,你也是晕头了吗啊放宫人出宫是朕对她的恩旨,她不受朕的恩,反而以死相抗,这样违逆朕的奴才,朕赦了她的亲族已是仁至义尽”

    “是是,奴才不敢。”

    张得通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在骂春环,还是在骂外面的那位王姑娘,气性如此之大。请了罪的不敢再言语。

    皇帝看了张得通一眼,刻意朝外提了声音“扔乱葬岗以后别拿这种事烦朕。摆驾,回养心殿。”

章节目录

为妃三十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她与灯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她与灯并收藏为妃三十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