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茂林才走两天,黄家就开镰开始割稻子。梅香是家里的主力,不仅要割稻子,还要帮着做豆腐。

    黄炎夏逢集去镇上卖豆腐,家里割稻子的活计大部分都落到梅香、杨氏和黄茂源身上。梅香想着黄茂林是去陪自己弟弟考试,他不在家里,她得多干些活。

    中途梅香还回了两次娘家,帮叶氏榨油割稻子。叶氏把这几个月的分红给了梅香,梅香一再推辞,叶氏板起脸教训了她几句。

    “当初嫁妆都说好了的,你不要,外人知道不要戳我的脊梁骨。再说了,要是说家里过不下去了,我厚着脸皮欠着就是了。如今家里油坊每个月出息不少,你们两个三天两头来干活,我再不给,我成什么人了”

    兰香也在一边劝梅香,“姐姐,你快拿着吧,不然以后你再来,阿娘就不好再让你干活了。”

    梅香只得接下了钱,埋头一股脑儿把油缸都存满了。

    她这样两头忙,黄炎夏也看在眼里。儿子走之前特意交代他多照看儿媳妇,若累坏了,茂林那小子回来定要拉着脸了。

    但梅香要强,不肯歇着。黄炎夏只得让淑娴把家里伙食做好一些,都下力气,不能淡着嘴,每天都有荤菜。

    这一日,淑娴做了一条大鱼。大鱼切成了块,和水豆腐一起炖的。

    淑娴年纪还小,做饭的火候还差一些,那鱼腥味没去完。

    梅香一闻到那鱼,立时觉得心里想做呕。可这是小姑子辛苦做的,她就算不喜欢,也得勉强吃两口。

    吃着吃着,她实在忍不住就跑到外头全吐了出来。

    淑娴吓坏了,以为自己做得饭菜有问题。黄茂源傻呆呆地看向父母。

    杨氏看了一眼黄炎夏,黄炎夏毕竟是个大男人,以为梅香生病了。

    杨氏内心左右摇摆,还是决定提醒黄炎夏一下,“当家的,看这样子,莫不是喜事。”

    黄炎夏愣了一下,夹菜的筷子半天又缩回来,事关子嗣,不能大意,他立刻吩咐杨氏,“下午你带着她去王大夫那里看看,若不是,开两贴治肠胃的,若是,就让她歇着吧。”

    杨氏内心酸涩无比,红莲还没进门,梅香这就有可能怀上了。

    但子嗣是大事,她也不敢马虎,忙吩咐淑娴,“去给你大嫂倒一碗热水来。”

    淑娴忙丢下筷子就往厨房去了,杨氏亲自到院子里去看梅香。

    梅香正吐的难受,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杨氏仔细看了看,心里确定了个七八成。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笑着过来安抚梅香,“这是怎地了是不是难受的很”

    梅香吐了半天之后抬起头,“阿娘,我无事,约莫是吃坏了肚子。”

    杨氏笑了笑,“你莫急,下午跟我一起去王大夫那里看看。”

    淑娴端了热水过来,“大嫂,漱漱口吧。”

    梅香漱了口,“阿娘,我无事,吐出来强多了,喝两口热水,现在已经好了。”

    杨氏又笑了,“你听我的,先进屋吃点饭,那鱼就别吃了,吃点黄瓜清清肠胃。我看你这样子,莫不是有了喜你月事多久没来了”

    梅香顿时瞪大了眼睛,半晌之后又红了脸,“还是,还是六月初几来的。”

    杨氏立刻抚掌,“那就对了,这都八月了,中间少了一回,跑不了了。”

    淑娴也跟着高兴,母女两个一起笑着把梅香带进了堂屋。

    梅香吃不得那鱼,就着炒黄瓜吃了一碗饭。

    吃了饭之后,黄炎夏带着黄茂源一起往田里去了。杨氏带着梅香一起往镇上去了,好在大黄湾离镇上不远,很快就到了。

    王大夫给梅香摸了摸脉,摸了摸胡须笑着对杨氏说道,“恭喜黄太太,明年可以得金孙了。”

    杨氏大喜,“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还是您老金口定了我们才放心,不然看媳妇的样子,我们都担心。”

    梅香因为害羞,在一边一直不说话。

    杨氏又问王大夫,“媳妇这些日子累着了,您老看孩子可还好需不需要补一补”

    王大夫摇头,“你这媳妇身子骨好,孩子倒没伤着。只是这月份还小,往后不能再累着了。家常吃什么就吃什么,倒不用整日大鱼大肉地补。”

    杨氏养过孩子,自然知道孩子太大了不好生。王大夫又嘱咐了一些养胎事宜,杨氏付了诊金,婆媳两个就一起回来了。

    杨氏吩咐淑娴看着嫂子,她自己往田里栽秧去了。

    黄炎夏听到是喜事之后,大喜过望。黄茂林成亲算晚的了,很多与他同龄的人,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虽然家里忙碌,但子嗣是大事,黄炎夏再不肯让梅香下田,并让淑娴在家里好生照顾嫂子。

    这头安顿下了梅香,那头,黄炎夏赶集的时候又通知了叶氏,告诉她梅香可能再没法回去榨油了。

    叶氏当时喜的直念佛,“老天爷保佑,劳烦亲家和亲家母好生照顾她。我家里再别让她去了,存油多。若缺油了,我请人干也花不了几个钱。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我就去看她。这孩子脾气倔,她若不听话,亲家只管教训她。”

    两亲家说了一些客气话,又各自照顾生意去了。

    叶氏想到女儿上个月怀了身子还去给她干了那么多的活儿,顿时心里愧疚不已。老天保佑,孩子好好的。若是哪里不好,她岂不成了罪人。呸呸呸,都好的很。

    女儿不能来榨油,叶氏并不担忧。韩敬奇和韩明辉父子两个就够了,一天三十文的工钱也不贵。但女儿的分红,叶氏准备仍旧继续给。

    女儿怀了身子,叶氏非常高兴。她请韩敬杰父子两个一起把稻子割了,还没到交粮税的时候,明朗和黄茂林回来了。

    黄茂林这回仍旧是先到韩家岗,半路上把方孝俊送回家,又带着明朗回了岳家。

    才一进门,兰香就跑了出来,“大哥,姐夫,你们回来了。”

    兰香才七岁,黄茂林摸了摸她的头,“阿娘哪里去了”

    兰香笑了,“阿娘去了二伯家里,等会子就回来了,你们快进屋。”

    郎舅两个进屋后一起坐下了,行礼放在一边,兰香端了热水来,二人各自喝了一杯。

    叶氏正在韩敬奇家里和他商议榨油的事情,周氏本来还很奇怪,怎地梅香不来了。

    因孩子不满三个月,叶氏也不好说,但周氏一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立刻跟着高兴起来,“三弟妹只管放心,什么时候要榨油,你让兰香来叫一声,你二哥和明辉就一起去了。我家里的稻子都收回来了,他们爷儿两个闲着也是闲着。”

    叶氏说过了事情就回去了,一进门,意外地发现儿子和女婿回来了。

    郎舅二人一起起身叫了声阿娘,叶氏欣喜地把儿子和女婿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你们怎么样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黄茂林立刻拱手向叶氏道喜,“恭喜阿娘,明朗中了秀才了”

    叶氏顿时高兴地说话都结巴了,“果真真中了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家里的喜事一桩接着一桩。明朗,阿娘太高兴了。”

    明朗疑惑,“阿娘,家里还有什么事情”

    叶氏顿时回了神,笑得意味深长,她没有理明朗,转头对黄茂林说道,“茂林,我就不留你了,你快些回去,梅香在家里等你呢。”

    往常都是要吃了饭才走的,今儿是叶氏头一回赶他走,黄茂林有些反应不过来,“阿娘,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叶氏怕他担心,直接明说了,“好事好事,你要做阿爹了。”

    黄茂林呆住了,明朗倒是先一步反应过来,“既如此,姐夫,你先回去吧,姐姐定然在家盼着你呢。好生歇息几天,咱们后头再一起聚一聚。”

    叶氏点头,“是呢,我准备过两天去看看你姐姐。”

    黄茂林反应过来后,立刻喜得说话都结巴了,“阿娘,阿娘,是,是真的”

    叶氏笑着继续点头,“真的,你快些回去吧。”

    黄茂林立刻从怀里把剩下的银子给了叶氏,“阿娘,一路上的花销我都记了账,账本子在行礼里。我先回去了,回头有功夫了我再来。”

    叶氏想了想又叫住了他,快速从柜子里捡了三十个鸡蛋,又从东院打了五斤油,让黄茂林一起带回去。

    黄茂林也不客气,跟叶氏道谢后,拎起东西和自己的行礼,脚下生风往家里赶。

    黄家的稻子已经割完了,今儿是最后一场脱粒。黄炎夏和杨氏带着黄茂源在稻场干活,淑娴和梅香在家里做针线。

    梅香的反应一日比一日大,吃什么吐什么,一会儿闻不得甜的,一会儿闻不得腥的,才几日的功夫,人就瘦了一些。

    黄炎夏为了孙子,拿出银子让淑娴只管买鱼买肉,零嘴随意买。梅香因为月份小,先头又干了重活,王大夫特意交代不能再累着。黄炎夏发话,让她在家养着。

    梅香因为没有胃口,晌午只喝了一碗汤,吃了两口青菜。她感觉嗓子里整天有东西,不吐出来不舒服。可肚子里空空的,又没甚可吐的,就有些抓心挠肺。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就做针线活。

    衣裳不用做,家里人人都有,她就纳鞋底。她手快,一天能纳一双多。从她在家歇着开始,她给家里人一人纳了两双鞋底。这会子正在给娘家人纳鞋底,淑娴在一边小针细线地缝鞋面。

    姑嫂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忽然,大门砰地一声开了,梅香吓了一跳,顿时又想吐了。

    黄茂林进了大门就开始喊,“梅香,梅香。”

    淑娴大喜,“大哥回来了。”

    黄茂林过来就拉起梅香的手,“你怎么样了”

    梅香笑了,“我无事,妹妹一直精心照顾我呢。”

    黄茂林又看向淑娴,“辛苦妹妹了,等你过生的时候,哥哥给你打件首饰。”

    淑娴忙摆手,“都是我该做的,大哥不要客气。”

    梅香见他回来的这样早,忙问他,“你去我家里了吗”

    黄茂林一拍脑门,“看我,把正经事都忘了。明朗过了院试,如今是正经秀才了。秦先生也过了乡试,秦家两位公子倒是没中。”

    梅香立刻喜上眉梢,“中了就好,中了就好。我天天在家里担心你们,可算平安回来了。”

    淑娴忙给梅香道喜,“恭喜大嫂,贺喜大嫂。”

    梅香咧嘴笑了,“多谢妹妹了。”

    说完,她接过黄茂林手里的包袱打开了看看,都是衣裳,还多都没洗。

    梅香如今闻不得这些酸馊味,立刻把脸扭到一边想吐。

    淑娴立刻把包袱抢走了,“大嫂,我去把大哥的衣裳洗了。大哥,你陪着大嫂说说话。”

    黄茂林何曾见过梅香这样娇气,立刻扶她坐下了,“是不是很难受”

    梅香干呕了两声,“无事,我都习惯了。”

    黄茂林把她的针线筐端起来,“我扶你回房歇一歇吧,别做了。”

    梅香点头,小夫妻两个一起往西厢房去了。

    进屋后,梅香仔细问了他们一路的经历,黄茂林大致说了一些,隐瞒了自己晚上打地铺的事情。

    梅香听的认真,越听越高兴,“这下子好了,明朗有了功名,我们家再也不用交粮税了,连徭役也不用服了。等阿娘搬到镇上,再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赶集了。”

    黄茂林摸摸她的头顶,“你回娘家也近了,在咱们族里,以后你比谁都体面了。”

    梅香嘿嘿笑了,“我的体面,不光是明朗给的,也有茂林哥你给的。”

    黄茂林把她搂紧怀里,“以后我定多挣一些家业,让你少辛苦一些。”

    梅香把头在他胸口蹭蹭,“我不辛苦,这些日子我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似的。”

    黄茂林嗔她,“胡说,我看你都瘦了。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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