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出尉官早上吃了什么吗”

    灵筠又嗅,摇头,“闻不出。”

    接着取出香囊,递到尉官鼻前,“你闻闻嘛。”

    那香囊中也放了一枚花瓣。

    顾西章辨出了这两日偶有所感的异香,恍然道“是这个。”

    种种气味如何,平白去形容很难,然而一旦再度接触,便能立刻唤起人脑中关于味道的记忆。

    这是去能仁寺接艺学那晚嗅到过的。

    灵筠说“和我们方才看过的七十四株梅花的气味都不一样。”

    顾西章讶异“我们已经看过七十四株了么”

    她为小艺学的敏锐惊赞。难得时刻放松,她竟忘了去留意周遭地理情形。若在行军中,这等疏忽大意很有可能丧去先机,甚至中埋伏。

    灵筠丝毫没发觉尉官在不自觉间转开话题,却听得出尉官的夸赞,立时来了精神,数道“是。龙游梅四株,重叶梅七株,腊梅十七株”

    一大一小这厢乐此不疲数梅花,不远处,那推崇“覆水梅”的中年人就执拗得叫人不快了。

    “家父不仅赏梅,也画梅,而且花瓣在家父典藏书册中夹了数十年,犹有余香。你们若不信,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当下竟叫小厮备马车,他要回去取画卷和梅花残瓣来。

    “陈梅生,你家在城东,进进出出三个时辰要的。等你回来天都黑了,这两位兄台都是县城来的,你总不能让人家晚上家也回不了。”

    “对啊,我们可不想等,我们承认那覆水梅是金陵第一梅。行了吧”

    “别扫了大家伙兴致。”

    “”

    几个赏梅客也挺奇怪,看着是好友来赏梅,却话里话外挤兑那陈梅生。平声平气让一遭这事儿就翻篇了,偏偏一个两个阴阳怪气。

    陈梅生至情至性,难说痴傻或执着,遭此奚落不为自己说话,依旧念着覆水梅的好“那花瓣我年轻时看过,还像刚从枝上掉下来般鲜嫩”

    “陈梅生你真会扫兴。我们走吧。”

    “走走走。”

    陈梅生落寞地站在一株早梅下,痴儿般自言自语“若我没见过没嗅过,我何须这般自取其辱可我看过风姿,嗅过香,又如何能违背心意附和他人”

    他摇摇头,正左右找小厮,却见一道小小身影从梅花树下跑出,到他面前,举起手上一幅小画,“你父亲画下的是这株梅花么”

    陈梅生定睛一看,“就是,就是。”

    给他看画的灵筠又拿出香囊,让他嗅了嗅,“是这种香味吗”

    “是,是是,当然。”陈梅生激动得语无伦次,回头冲着友人们走的方向喊“这里还有人见过,这里有覆水梅香”

    友人们听到了,却齐齐加快脚步。

    陈梅生也不管他们,闭着眼睛像狗似的四下闻空气“犹有余香,犹有哎。”

    是撞上了一老者,睁眼一看,“梅叟”

    梅老叟人如其号,苍老但矍铄,道服加身,宽袍阔裳,颇有龙游梅的俊逸。

    眼睛却是失魂落魄的混茫,他定定瞧着速笔绘就的覆水梅图,“你这小人何时见过”

    “前日,在能仁寺旧址。”

    吹熄灯烛,顾西章单手枕着后脑,望着幽蓝天窗兀自心烦意乱。她素来入眠困难,往常都是研读兵法经学讲义,只是今晚读不进一个字。

    那梅老叟听小人说前天在能仁寺见过一株金花老梅,登时涕泗横流,继而又狂乱大笑。

    小艺学不仅没被梅老叟的疯癫吓到,甚至对方提起让她带路去能仁寺,小人也一口应下了。

    只是

    怪是顾尉官平日令行禁止,听说小艺学去了草丛消失了,她便派代繁着人将那废寺莽丛铲平。

    就是后面人找到了,雇的人也连日连夜把这活干得漂漂亮亮。

    能仁寺寸草不生,小人当场木雕泥塑,回过神还问“尉官,草丛呢”

    顾西章数年来头一次心慌,却是给小人看慌的。她还没实话实说,只见小人目光定在她身侧一堵断壁,而后缓缓上移“尉官,听说,你叫人把这里铲平了”

    眼前不住浮现第五艺学那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哀怨的小脸,郁结得叫她那一刻心也揪起来。

    小人高高兴兴出发,却是神伤黯然而归。

    但顾西章奇怪,她后来问过代繁,清理荒寺旧址,没有人汇报说见过开金花的梅树。

    如果小艺学真的见过那覆水梅,那么大一株,难道长翅膀飞了不成

    或者又是什么诡怪

    譬如她一直没有问过的刘家奶奶。

    顾西章闭目中断思绪,只懊叹再次弄巧成拙。

    辗转间,忽然听到脚步声。

    代繁和半眉即便起夜也都注意收敛声息,不会把步子放得这么乱,气息也不可能这么急促又微弱唔等等,代繁不是看着小艺学去了么

    顾西章披上衣衫,不待通报,径自打开院门。

    小艺学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方枕,身上披着代繁的棉坎肩,“我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可是我又想不起来。尉官,我好难过。我还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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