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熊熊而起。”

    “此时,恰巧有一路人经过,急忙汇报军巡铺救火。但军巡铺赶到,为时已晚。”

    顾西章停下来,接过艺学此时递来的铜板。

    她翻手覆握钱币,倾身低声问道“我有疑问,路人为何在此日去了这家”

    灵筠快言快语回答“是刘家奶奶叫去的。”

    顾西章想了又想,说“刘家奶奶八年前就已过世。”

    “八年前”灵筠睁大眼睛,面向着尉官,视线却落到她身后。

    顾西章朝她看去的方向微微侧目,只看到未被光照的地方如大笔泼墨,黑影深深,并无异常。然而就在此时,不知何处阴风来,吹动笔挂上几支细笔,犹如风铃般叮当作响。

    她沉下声“我今日访查得知,不会有错。”

    灵筠起身将银盏放在案上,拿起墨盒,往盏中倒了少许,与绿锈一同研磨。良久,低落道“好久了。”

    “是啊。”

    八年前即已过世的刘家奶奶,如何会在八年后叫小艺学去锣锅巷。

    顾西章心知即便第五艺学有通鬼神的天眼,所说属实,这事也不可与外人道,便道“那么,艺学可以为我讲个故事么”

    “嗯。”

    灵筠右手执笔,左手捧盏,来到画卷前,先在锣锅巷画下一笔,落笔处原是空地一片。

    “这位刘家奶奶,是金陵句容县人士。前半生在家耕田织布贴补家用,抚养独子。孙儿出生的第二年,刘家爷爷过世,儿子撇下母亲和妻儿,进城做生意。”

    “孙儿出生的第四年,儿子回句容老家,说生意已有起色,买了地,预备建造房屋,叫妻子去做监工帮手,又说差了些工钱,教奶奶添补。”

    “房屋陆续盖了一年,刘奶奶卖了家中老宅,和孙儿也来了金陵。”

    锣锅巷空白之处,院落拔地而起。

    “刘奶奶觉得院中需要一座货仓以备日后,儿子却说不用,因为母亲卖老宅的余钱要用来周转生意。再说,家中盖起小楼,若日后生意做大,一楼可作仓储。奶奶说不动儿子,于是闲暇时便寻找砖块,自己在院中垒砌仓屋。”

    “仓屋没盖好,刘家奶奶却在砌墙时不慎摔断腿,之后行走不太便利,只能在家中照顾孙儿。”

    “孙儿爱吃饴糖,以前常有货担郎走街串巷,可好生不巧,自从刘家奶奶行动不便,那货担郎便也不见了。锣锅巷离河近。那夫妻二人担心奶奶行动不便,照看不了孙儿,幼子贪玩落水,日日出门前将院门上锁。”

    “孙儿闹着吃糖,奶奶晚上都记得叫儿媳买饴糖回来,可儿媳又说小儿正在换牙的时候,不能再吃。如此三月,到了初冬。”

    夫妻二人忙生意早出晚归,便是糟市离家院不过一炷香距离,也好少回家。

    “那一日是孙儿的生日。”

    夫妻二人难得早归,刘奶奶便要来一枚铜板,去外面给孙儿买饴糖。

    她走了许久找不到卖饴糖的,自己伤腿难走路,只好求助行人去家中叫来儿子。

    儿子把她背回家,刘奶奶把铜钱给儿媳,叫她记得买饴糖,然而儿子却将铜板打落在地,斥责妈妈多事。

    刘奶奶捡铜钱时一头栽倒,伤势加重,此后卧床不起。后干脆被儿子儿媳放去二楼一间窄屋,时时给她熏香祛病。

    但奶奶还惦念着那枚铜钱和没买到的糖。

    “那铜钱没人去捡,就落在墙角。也把刘家奶奶的心拴在墙角。”

    “到了孙儿生日,刘家奶奶又去给孙儿买饴糖。可她到了糖铺却怎么也拿不出钱。”

    “路人帮她买了一块糖,糖块掉在地上。”

    “刘家奶奶没看到,叫路人一起回去,好还钱给她。”

    便一路到了刘家。

    院门分明落锁,那刘家奶奶径自穿过门板,飘飘然上了二楼,许久不见下来。

    “晚些时候,刘家奶奶不知怎么又找到路人,说孙儿家中陶罐打了,酒料洒了,一家三口怎么也叫不醒,叫路人快些去家里示警。”

    “路人到那儿时,火已经烧起来了。”说到此处,小人哽咽难言,“我路人找了更夫,又找了救火的军巡铺。可是可是”

    可是更夫不信她,军巡铺当值的不信她。

    是了。

    顾西章默然垂首,展平不自觉间被抓出褶皱的袍袖。

    “刘家酿酒取糟,原浆酒极易燃烧。若起火势,不消转眼,即蔓延整一座楼。刘家三口醉倒的一楼尽是酒瓮陶罐,想逃也无路可逃。这祸根是八年前种下的。”

    她省去后话。

    救火之事刻不容缓。军巡铺若在火起时赶去,或许还能救出醉倒的一家三口。

    然而军巡铺当值的不相信小儿示警。

    后来为了推卸责任,又说两度出现在火事现场的小童可疑。待知晓那小童是临安来的第五艺学,更将此事渲染放大,制造疑云。

    那失职的当值人员恰好有一狐朋狗友是艺学小厮,便私下训斥她,威吓小人缄口。

    万籁俱寂,宽屋静可闻笔触画卷。

    顾西章待艺学收笔,后退远观成效,用极轻的声音问“刘家奶奶现在何处”

    灵筠指向画卷。

    第五艺学口中故事告一段落,手下运笔如飞,补全了码头上被跳船之人惊吓的挑担货郎。那货郎身子后仰,伸长胳膊去抓货篓中飞出的一枚锈绿铜钱。

    铜钱抛落的方向是货担郎先前离开的刘家小院。

    院中,刘家夫妇正垒砖筑墙,要在院中搭建储货仓屋。

    院内屋中,刘家奶奶一手扶着膝盖,正弯腰往孙儿口中递送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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