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说不出的惬意和安宁。
    那一帧画面,就好像化作了一块琥珀,永久定在了言晋的记忆里,每次一想起,言晋都感到仿佛置身黑暗的自己看到了光。
    “云华十五年”
    此时,一夕台内,言晋喃喃着,再一次凑低了身子,如往常无数次那样,挨得很近地去看那书架上的书。
    他的面具很碍事,常常不留意就遮挡住了视线,不能很方便地看清事物。
    但是言晋只扶了扶银面,宁可忍受这种不便,也没有将它取下来。
    他不敢叫任何人看见他的面容。
    包括楚渊。
    晦暗的一点点光线从高处的窗户漏进来,照在书脊上。
    空气中有漂浮的微沉上下飞舞。
    “是这个。”
    言晋低喃着,伸手要去取
    “你要看这个干什么”
    然而,倏然间,一声清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轻轻快快的“这是先帝年间的沉案秘史,没有请示君王,即便是观星阁弟子也是不能看的。”
    言晋手指一僵,猛然抬起头
    却见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年龄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到了窗台上,两条腿来回地晃荡,正偏头望着他。
    他的神情柔顺又驯服,只有眼睛仔细看的时候会觉得有点空滞。
    肩膀上停着一只洁白的雪鹞。
    他看着言晋,像在思考着什么,而后恍然大悟道
    “噢,原来是你。难怪,难怪”
    言晋的身体骤然静住了,像僵成了一座石块,他仿佛难以置信会从别人嘴中听到这句话,应激反应下竟一时什么动作也做不出。
    那少年却不肯罢休,看着僵住的言晋,十分满意似的。
    但随即,他的眼睛里又显出一种恭敬、或感慨的柔软神色,轻声说
    “这么些年,您长大了呀离一公子。”
    另一边,银止川银七公子正在为历情劫而烦恼。
    他想与西淮去做些亲密的、能促进二人感情的事情,但是西淮时常不配合。
    使事情反而落入尴尬的境地。
    例如,银止川带他去吃馄炖,刻意只要了一个小勺,这样可以与西淮共用
    结果西淮坚决不同意,宁可吃银止川剩下的,也不与他同餐。
    “因为不合规矩。”
    又比如,银止川和纨绔们打叶子牌,约西淮同去,西淮竟然问他
    “你想将我送给谁么”
    等等此类,多不胜举。
    纵使银止川解释再多遍他与他是认真的,没有将他当成赴云楼带回来的小倌消遣,西淮也依然沉默。
    “你难道不希望做我所爱之人吗”
    银止川简直匪夷所思,问“还是你宁可就只被当做一个身体发泄,随手消遣的小玩意儿”
    “是,我宁可只被当成一个小倌。”
    沉默中,西淮低哑说。
    他漆黑的瞳孔和抿紧的唇显出一种冷硬的意思,尽管垂着眼也叫人觉得疏离,不容接近。
    如果银止川多关注一些西淮的眼睛,就会发现,这个冷清的年轻人眼中变得愈来愈死气,就像极度的压抑之后,终于让自己所处的世界变成了一坍废墟。
    他可以接受银止川触碰他的躯体,也可以接受他将他当做小倌一样亵玩。
    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他迟早会害得他孤家寡人的。这是他提前预支的代价。
    在这接近自虐一般的痛苦和两不相欠中,西淮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意。
    但是这一切,银止川都不知道。
    他是永远不可能得到西淮的心的,但是他不知道。
    他像一个在黑暗中奋力奔跑的狮子,为了那一个虚幻的、根本不存在的目标负尽全力。
    此时,他和西淮一同坐在街头来来往往的粥棚下,银七公子心中感到种无话可聊的窒息。
    “我们一会儿去看错身巷。”注2
    默了默,他还是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再一次尝试道。
    西淮握着勺,微微一顿
    “错身巷”
    “嗯。”
    银止川努力说“就是一种很窄的小巷,跑进去,就只能容许一个人走过。小时候我们胡闹打架,街头斗殴,最忌讳的就是跑进错身巷因为那基本就是逃进死路了。两头又窄,墙壁又高,巷道极细,人家堵你,根本跑不出来。”
    “哦。”
    西淮应声,也没有问为什么要去。
    银止川其实也是不希望他问的,毕竟他也不知道怎么答
    他想带西淮去,纯粹是因为那条巷子太窄了,窄得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
    而如果西淮和银止川同时从两头朝中间走过去,那么他们必会在中间相逢。
    想想,窄小的巷子里,你和你所爱的人相遇,你们既无法退出去,又不能并肩,只能这么身贴着身,慢慢地缓行而过。
    在彼此错身的那一瞬间,你的视线里只有他,他的视线里也只有你,你们俩都只能看着彼此,然后停留、离开。
    天下偌大,你们的视线在狭路相逢中无处安放。
    如果西淮问起来,银止川总不能将这样的理由讲给他听。
    但是见西淮完全漠不关心,随意他带自己去哪儿的态度,银止川又有点不开心的低落。
    想他还不如问问呢。
    两人一路默默地行到了错身巷,果不其然,和预料中的一样无聊。
    银止川和西淮分别从两头走进巷中,看见迎面走来的银止川,西淮愣了一下,然后竟然掉头就走。
    “西淮”
    银止川忍不住,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他抓着他的腕,英俊硬朗的脸微微绷紧了,原本随便一勾就尽显风流的唇也抿住了。
    “你是不是讨厌我”
    银止川说“或者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觉得你心里很排斥我似的。”
    这话似乎在银止川心里已经过了许久,他不是迟钝的人,西淮刻意回避的态度都让他觉得狐疑。
    “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他轻声问“无意或没意识到的时候我知道我从前挺混的要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好,你都可以告诉我。”
    他极轻地呼了口气,西淮没有回头,但是听见了。
    银止川大抵是这辈子都没这么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地跟人说话过。见西淮这么一直不回应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语气还不够好。
    迟疑片刻,便又加上一句
    “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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