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试一次,大概率也是同样的结果。
遒劲的字体在书册上浮现,一笔一划,都像缓慢实施的酷刑,每一个勾笔转折都刻在秦绎的心上。
“再测一遍。”
狼毫笔停下,秦绎喃喃。
他望着这与方才一模一样的呈现结果,猛然用力揪起云隐的衣领,直将他提了起来,暴怒喊道“孤不信给孤再测一遍”
云隐被秦绎的神色吓到了,他捂着衣领,惊恐嗫嚅
“王上镇定王上镇定这已然测了两遍了,当初与您相遇的,究竟是谁,不如您再仔细想一想”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秦绎声音逐渐变大,到最后几近怒吼。
怎么可能会是公子隐
他从一开始遇见的,挂在心上的,互通书信的,都是云燕太子慕怀安才是
他在江州落下的玉佩,再次见面时欲语还休的笑,书信中若有若无的情愫,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秦绎揪着云隐的衣领,脑子已然全然乱了,像一锅糊成一团的粥。
“是是是必然有什么误会”
云隐胡乱应承,只求秦绎能放开他“贫道也觉得您与公子隐相处那么久,如果真的初遇时是他,这么些年他能从未提前过么”
“”
你对我说过一个谎,我的一生都因此而改变我,很恨你。
我以前喜欢过一个富商家的公子。
可是原来他不喜欢我,他把我忘掉了。
原来他说过。
他有那么多次隐晦地提起过
脑海中曾经从未注意过的对话此时全部浮现了出来,一一对应上记忆,可笑当时秦绎竟然完全没有听出来
他那时满心满眼地都想着慕怀安,看着慕子翎时也不过逢场作戏,何曾仔细听过他在说什么
更何况,所谓的“富商之子”也不过是那时随手拈来的一个身份,秦绎自己都早已忘记了
谁能想到慕子翎会记得这么多年
秦绎蓦然狠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将他放下来”
秦绎喉结不住上下滚动,双手颤抖,脱力地一把松开云隐云隐立马狼狈地摔坐在地上。
“快将他放下来。”
秦绎指着祭台上昏迷不醒的白袍人,眼睛通红说“孤有许多话要和他说,有许多话要问他”
孤要给他做世上最好吃的荷叶莲子蒸,带他去看早已说好的浣湖江潮汐,将他这些年尝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全部一一弥补回来
秦绎推搡了一把仍在地上磨磨唧唧站不起来的云隐,怒吼道
“快去啊”
云隐腿脚发软,脑子中也一团乱麻。
当红尘册上写到“公子隐窃太子令牌出乌莲宫”时,他几乎要站不住
那是哪一年的春末夏初,他遇到一个救他于旦夕的“小太子”。
那位小太子穿着雪白的袍子,面容苍白清丽,原本想绕过看守,走另一条人少的路出宫的。但是看见他被侍卫押送着往行刑场走,便又退了回来,走上前问他何事。
云隐永远忘不了那位“小太子”救他时的神色,看起来年龄还小的模样,有点怯怯的,但仍然鼓着勇气,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
“放了他”
他掏出太子令牌,侍卫登时见者下跪。那时的白袍少年在云隐看来,简直就如同一个小菩萨。
为他肝脑涂地也都愿意
如果那其实是慕子翎如果那其实也是慕子翎
那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云隐哆嗦着手爬上行祭台,去解那捆缚在“慕子翎”身上的绳索。
然而他才刚一触碰,“慕子翎”就如同一捧初雪般融化了,只剩下无数条鲜红的小蛇,从空空的皮囊中钻出来,一口咬在云隐手上
云隐痛叫一声,紧接着,就是面颊和双眼上也传来剧痛。
这些小蛇迅速地游走在他周身,一口一口狠食他血肉。
这几条连魂魄也可以吞噬的剧毒之蛇,是慕子翎原本想留给慕怀安的戏码,却误打误撞用在了云隐身上。
就如同当初他因缘巧合地救了他,而今,也因缘巧合地作为惩罚,要了他的命。
秦绎怔怔看着面前只痛苦挣扎了数下,就再也不动弹了的云隐,不只是该觉得悲伤还是欣喜
这里的人不是他,起码这些蛇说明,在这里的人不是他
慕子翎还活着
“来人”
秦绎霎时低喝,匆匆朝来时的车马处走去,吩咐道“厚葬了云隐,其余人等即刻随我搜寻公子隐下落”
秦绎的心脏跳得飞快,握着缰绳的手心都满是汗水,几乎抖得握不住绳索。
他恨不得立刻就去找到慕子翎,好缓解自己内心这种毫无来由的慌乱。
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切都还来得及的。
秦绎无声地如此安慰自己想,他们阴差阳错地蹉跎过了这么多年,但好在未来还总有足够的时光。
能叫他去一一弥补,一一偿赎,追回他曾经对慕子翎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