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跑到了一个慕子翎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庭院中,云燕王的轿辇再也看不到了,他才停下。

    慕子翎喘息着站在空无一人空庭里,云燕王方才拥抱着他传递过来的温度已经全部散尽了,但是慕子翎一点也不觉得可惜或遗憾。

    他慢慢朝前走了几步,却又突然抬头看着夜空。

    孔雀蓝的天际像一块幕布,静谧地笼罩着大地,一轮孤月悬挂其中,旁边缀着几点零星的星子。

    冰凉的眼泪从慕子翎发青的眼角淌了下来,他看着月亮,又低下头,手背不住抹过眼眶。

    他的背影看起来还很稚嫩,单薄而消瘦的肩膀却在不住地无声颤抖着。

    一线皎白的月光中,他的脖颈显得细瘦而脆弱,好像一把就能捏断。

    不久前和幕简那群少年争斗,慕子翎都没有哭泣,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泪却突然好像止不住了。

    可能是他终于意识到,在这个冰冷的乌莲宫,感受到冰冷的,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月后,慕子翎失手打碎了慕怀安的长命锁,一手带大他的乳母劝他去找慕怀安求情,慕子翎拒绝了。

    他说“活下来,姆妈,一点也不是件好事。”

    瓷白的小人垂着眼,摇了摇头,一点也不惊慌。反倒好像终于等到了解脱的时候。

    他最后一次在宫里给娘亲烧了纸钱,从云燕逃了出去。

    在那里,命中注定一般,他遇到了恰巧游历盛泱,准备回国的秦绎。

    “你喜欢吃莲子”

    烤着篝火的少年郎一边剥着莲蓬,一边低头道“甜不甜”

    他救起了落水的慕子翎,还将衣物脱给他穿,自己只着里衣地凑在篝火边烤火。

    他给慕子翎剥了莲子,整个剥出来的莲芯都给了他。

    “你这样漂亮的小孩,出来怎么没有随从跟着”

    他问“万一被人拐卖了怎么办”

    慕子翎不说话,微微抿着唇,只安静地看着秦绎。

    秦绎一直给慕子翎剥莲子,自己却一粒也不吃,慕子翎看了半晌,才终于有些迟疑地轻轻说“你不吃吗”

    秦绎道“剥给你吃。”

    慕子翎望着他,他真是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五官俊美,模样周正,气质中透出某种养尊处优的从容与矜贵。

    “这世上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

    秦绎道“可是人一旦死了,就吃不到了。”

    慕子翎捏着莲子的手指微微一顿。

    “我是梁成人。”

    秦绎笑着道“我们那儿有顶甜的桂花糕,比这干莲子好吃多了的荷花莲子蒸,还有极好看的白山茶花。”

    “任何人见到了,都一定想永远留在那儿。”

    慕子翎不吭声,半晌,才低低说“我是采莲子才不小心落水的。”

    秦绎无声地看着他,然后在他的头顶揉了揉“下次小心一些。”

    夜静,篝火烧得噼里啪啦,江州的草丛里响着虫鸣。

    “你放过河灯么”

    秦绎突然说“在江州,每年夏天他们都会放河灯,在河灯上写下愿望,来年就会实现。”

    慕子翎却有些无动于衷,他恹恹地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说“我没什么愿望。”

    “一个也没有”

    “可以诅咒别人么”

    秦绎“”

    “再吃个莲子吧。”

    秦绎无可奈何道“我去给你做一盏河灯。”

    慕子翎的目光跟着他,看他穿着雪白的中衣走到湖边,掐断一只荷花,然后又捡了几根树枝,削折打磨,认真地摆弄起来。

    “你无聊么”

    见慕子翎一直看着他,秦绎笑起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只见他再次走入丛林,过了会儿,竟从丛林里抱了一捧圆鼓鼓的外衫出来。秦绎踢了踢篝火,将火苗弄暗了些,然后解开外头的一层布,里头的一层白纱里竟放出微微的萤火光芒

    是萤火虫

    “喜欢么”

    秦绎笑看着呆望着的慕子翎,俊朗的脸上微微沾了灌木的碎叶和尘土,但他的面上却满是笑意。

    “本我在梁成时,常与小厮们一起玩这个。”

    他笑着道“你家里有兄弟不曾,倘若有,应当也玩过这个吧”

    慕子翎仰头怔怔望着他手里的萤火虫,像没见识的小孩,一下子被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少年的秦绎觉得这样仰头望着他,又不说话的慕子翎十分可爱又有趣,忍不住一笑,在他脑袋上拍了拍“怎么了”

    慕子翎突然笑了起来他本就生的极美,一笑,整个人就像突然生动了起来的漂亮瓷人。

    “我喜欢。”

    他说“我没有兄弟,但是我喜欢这捧萤火虫”

    之后,秦绎与他一起放了河灯。

    慕子翎没有愿望,秦绎就帮他写了一个。

    放河灯时,慕子翎看着莲花小灯在池边逐渐飘远,瞧了好一会儿,才辨别出了秦绎给他写了什么愿望。

    他写

    愿此生平安喜乐,顺遂无虞。

    慕子翎扭头,想问秦绎为什么写这个愿望,却一回身,看见眉目俊朗的少年郎正轻轻捧着他落在草地上的乌发,在唇边极轻地吻了吻。

    慕子翎怔住了,秦绎抬眼看着他,他的眼瞳很暗,很黑,有种慕子翎形容不出的气质。

    秦绎放开了他的头发,两个人都没说话,秦绎微微撇过了头。

    半晌,他才重新注视着慕子翎,极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注1一般王族血脉,如果不是太子,就会给封号。

    比如公子楚,公子无忌,公子卫等等

    凤凰儿因为个人身份问题,得到的封号是“公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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