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止川坐到西淮旁侧,假装镇定自若问。
西淮略微抬眼,看了银止川一瞥,低低答了声“嗯”,又问
“少将军休息的好么”
“”
银止川做贼心虚,但一点儿也不表露出来地道“也不错。”
他不太敢看西淮的眼睛,每看一次,都觉得昨晚的梦也做得太他妈逼真了一些,好像是真的和这个消瘦冷清的少年发生了什么似的,甚至有点想问他“我弄得你还疼么”
银止川不说话,西淮却淡漠开口,也不知道是夸他还是嘲他,道
“少将军好定力。我昨夜加的鸳鸯散足有半包,少将军竟一晚都没有叫人么”
银止川心想,不敢当,不敢当。已经和你在梦里消磨过了。
但表面上他还是风轻云淡一笑,不甚在意似的道
“也不过是燥热了一些,你银哥儿受得住。”
“好。”
然而谁知道,西淮下一句话竟然是“那我下次若有机会,再添一些分量。”
银止川“”
这倒也不必。
二人用过早饭之后,就又由行宫里的仆从侍奉着,下了山。
银止川宿在朝廷安排的住处,这还是自他家出事之后的第一回。
沧澜之战像一根刺,横在银止川和朝廷之间,谁也不提,但是谁也知道彼此过不去。
王家出于某种莫名的缘故,总对银止川有些若有若无的示好,但银止川从不理会。这次望亭宴他宿在行宫,宫人当晚就快马加鞭报给了沉宴。
沉宴听后,站在窗边,静静思虑了许久。
下山之后,银止川的马车一路上还挺顺遂。
避开了绝大多数朝臣的驾辇,也不用为“谁品级高”,“谁应该先走”,这种无聊的事起纷争。
唯独入城门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插曲。
“劳烦要等一等了,少将军,公子。”
停下马驾,车夫回过头来,十分歉意地赔罪道“前面又堵住了。”
他们正走到城头,地势十分开阔,绝大多数参加望亭宴的大员也因品级不够,住不了行宫,昨日就已经回去了,实在不应该堵塞才对。
银止川略微蹙眉,挑开了帘子,问道“怎么了”
“前面”
车夫吞吐了一下,似乎不大好提起,半晌还是道“御史台的林大人正在为流民施善粥。”
沧澜城破后,许多城内百姓都死在了那个城破的夜晚,但是也有极少一部分人在银止川五哥的掩护下逃了出来。
他们一路南下,逃到星野之都,要为亲人的枉死讨个说法。
朝廷和稀泥,两头装聋作哑,不许他们进城,但他们也不肯走。
就日日宿在这城墙底下,白天击鼓喊冤,夜里就合衣躺下。
有不少人放弃,回了老家,或另寻小镇重新过活了。
但更多的沧澜人仍魇在亲眼看着血亲遭受,痛苦死去的那一晚,迟迟无法走出来。
他们愿意用这侥幸存活的余生,为所爱之人讨一个说法。
“前几个月林大人才给这群流民发了新衣。”
马夫道“哎,这林大人啊”
因为朝廷的态度,绝大多数当朝大员是不愿和这群流民搅合的。
唯独这林昆,不和任何人亲近往来,只做他想做的事。
西淮眯眼,注视着这曾在望亭宴上一面之缘的人。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在一个人饮酒,现在换了身便利的闲服,顶着烈日施粥。
银止川曾经也给这些流民施过善粥,他抱着唯一的一丝希望来求他们,告诉他当初城破时是什么样的情景,他的父兄是怎样的死的,军队撤退之前发生过什么
然而得到的是一身稀泥与烂菜叶。
那之后他就不再想见到这群流民了,反正他们大概也不想见到他。
而今走到这里,他再微微挑起了帘,只见外头依然是一群面黄肌瘦的难民,各个衣衫褴褛,捧着只碗,候在城门外,等一碗白粥。
空气中一阵酸腐的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