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总是打算好的,才会让太太给您送来,再说咱们出城小半天了,也不可能倒回去的。”
这话倒也没错,钱玉嫃只得将银票包好,让白梅找个好地方放着。
之前南下就只是燕王带了一队护卫,他们赶路赶得急,只半个月就到蓉城。回去因为有钱玉嫃在,速度自然放慢了,二月中旬从蓉城走的,三月中旬才进京城。
燕王倒是没催,这一路也不是空耗着,他和儿子聊多了,关系拉近不少,至少谢士洲能坦然喊一声爹。
五皇子过继到王府之后,也喊他爹,听五皇子喊燕王心里没太多波动,亲儿子喊着感觉就不一样,最初听到他差点热泪盈眶。
眼瞧着快要到京城,侍卫队里就有人先行骑马赶去通知,请开城门是一回事。还有王府那边,也得知会一声,好让王妃带人到门口迎接。
乍一听说王爷回来,燕王妃很高兴的。
她算着日子,王爷正月里就出了京,说是接圣旨南下,都两个月时间还没消息,府上担心得很。本想着给皇上办事总要时间,估计得要年中才会回来,她们只盼能有封报平安的家书,没想到侍卫突然回来,说人已经到京郊外,不多时便要回府。
“才两个月时间,走远一点赶路都勉强,能办什么事啊”王妃不禁问出声来。
“您就不要为难属下,等王爷回来自会说给您听。”
这个回答听起来就不太妙,王妃心里打了个鼓,她强自镇定下来,让嬷嬷去通知后院那些女人“别忘了派个人去礼部。”盛惟安在礼部做事,有一年多了。
接到消息之后,来得最快是儿媳秦嫣,她来不说,还抱着娃。
早先说过盛惟安比谢士洲要大一些,他过继来的时候都有十一二岁,其实当初太后更想选个小的,小的不懂事,抱过来才会真心当你是爹。可其他那些皇子亲娘尚在,要过继,那不是往当娘的心里扎刀燕王就没造孽,非要他选他挑了个没娘的苦哈哈,也不在乎对方岁数大了,接出来记在王妃名下,充作嫡子。
一开始,盛惟安跟谁都不亲近,过了几年,到娶妻的岁数,王妃做主给他说了自己娘家侄女秦嫣,这对半路母子的关系才快速升温。
秦嫣过来给王妃见了个礼,就在圆桌边坐下,说“您天天挂念,连着两个月都没消息,怎么忽的就回来了”
“回来不是好事情”
“儿媳是替您抱不平呢,这段时间您日夜担心。”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话你别拿出去说,省得她们又做文章。咱们王爷得皇上信任,做的是大事,哪有一样样跟女人交代的”王妃训了一句,问她珩儿今天闹不闹人
秦嫣抱近一点,让王妃能看清楚,她道“刚闹腾得很,这会儿累了。”
“累了你还抱他出来”
“都两个月没见,不得抱出来给王爷看看再说珩儿也惦记”
王妃心道这么小的娃娃能知道啥她也明白侄女的意思,盛惟安过继到王府都十一二岁,他知道自己本来是皇子因为没有娘处境不好才被燕王挑走就因为什么都知道,哪怕改口以父子相称也很难跟王爷亲近。倒是他这儿子,才一岁多,经常抱去给王爷看一看,看多了没准能喜欢呢
王妃同儿媳妇说了几句,侧妃还有那几房妾室陆续过来,看人齐了,王妃领着她们去照壁前等着,不多时,外头传来马蹄声,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停下来后,侍卫喊了一声“开门,王爷回府。”
王府大门广开,王妃都迈过门槛迎出来,却发现门口停了好多辆马车,甚至从后面一辆还下来了个十分娇艳的年轻女人。
她穿着淡粉色的立领对襟短衫,底下是条石榴红色的马面裙,带了套珍珠首饰,人让丫鬟扶着,站稳后正抬头看着燕王府的匾额。
起先,等着那些都以为这是王爷领回来的女人,心里还有点堵。
等她们看清楚从前面那辆马车里下来的谢士洲之后,有点堵就变成了十分堵,王妃险没站稳,更别说她儿媳妇秦氏。
秦嫣手一抖,险将儿子扔了。
“这是”
燕王指着谢士洲对候在门边的家眷说“这是本王遗留在外的血脉,之前被姓谢的一家收养,取名叫谢士洲,如今认回来,随我姓,叫盛士洲。”
他又让钱玉嫃过来,说“这是洲洲媳妇儿,钱氏。”
他先介绍了儿子媳妇,才倒回来把王府这些女眷点了一遍,谢士洲态度算好了,他好好的喊了声王妃。
燕王拍他一把“你娘没了,老子打算把你记在王妃名下,你该喊母亲。”
谢士洲这人固执起来是真固执,反正在他心里他母亲尚在,要认爹可以,认娘不行。他不改口,作为他媳妇儿钱玉嫃自然也不会拆台,便跟着见了个礼,喊了声王妃。
要说燕王妃的心情,糟糕不足以形容。
从盛惟安娶了她娘家侄女,她等于跟过继来这个绑到一起,现在王爷领回个亲儿子,还跟他这么亲近要说王妃心里的滋味不就跟食了屎似的
哪怕这个儿子亲娘没了,她也不是滋味。
她还只是食了屎,她侄女就跟整个人掉进粪坑里没差,铺天盖地都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想要昏厥的味道。出来接个人,天塌了一半,她根本没办法对认回来这个笑脸相迎。燕王高高兴兴领回个亲儿子,那她男人算什么呢
秦嫣脑子里嗡嗡作响,王爷都带着人进府去了,她还站在原处。
还是嬷嬷小心翼翼提醒她“人都进去了,您赶紧跟上,撑过这会儿回头再商量对策。”
秦嫣才回过神,她手抖得抱不住人,只能将儿子交给嬷嬷,咬咬牙挤出笑脸来跟上去。
燕王告诉王妃,庞渤去南边任职见到洲洲,送了信回来,他才向皇兄讨了旨意去接的人。
“那王爷南下以前怎么不说”
“一是当时尚不确定,二是唯恐节外生枝。你也不必怄气,这事除了庞家父子只皇兄知情,太后那边也没通知。”说到这儿,燕王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瞧着还挺早的,“王妃安排一下,收拾个院子出来,本王领他们进宫去给皇兄看看,也给母后看看。”
刚才都没有钱玉嫃插嘴的余地,她就听着看着。
等到跟着走出厅中,眼瞧着就要往外头去了,她才拽了谢士洲一把,做了个口型就这么去呀
谢士洲喊了声爹,问他要不要换身衣裳
“清早不是换过,还换啥”
“要进宫去见皇上跟太后娘娘,不得穿身好的”
燕王扭头就走,说这样就挺好的。
因为坐马车的关系,都没拿最好的料子出来糟蹋,钱玉嫃是第一回进宫,还怕怠慢了宫里两巨头,等见着人,她就知道王爷爹口中的挺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看着这一身,皇上立马就想到人在外面吃了二十年的苦,都不用说啥,他就心疼起来。
“这就是阿弟流落民间的骨血站起来给朕看看。”
谢士洲本来跪着,听了这话就站起来,还在皇帝的示意之下往前走了两步。一般人进宫面圣,都不会直直的同皇上对视,眼神会稍稍放低,以示谦卑。
谢士洲的作风还比较淳朴,真就顶着这张脸跟皇上来了个深情对视。
就这张脸,和记忆中兄弟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样,皇上一看,就想到当年他刚继位,不管是朝中或者地方上都有不服的声音,很多回都是兄弟出面替他镇压的。尤其是十三年围场叛乱,弟弟替他挨了致命一匕,那时候人也才二十多岁,就因为伤到要害绝了子嗣。
看着这脸,皇上想起太多太多“好,真好真是天不负好人”
皇上都站起来了,说要带侄儿去见太后,也让太后高兴一下。
这明显不是高兴一下嘛。
太后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忽然见着谢士洲的,她本来拿着串佛珠捻着,一见着人,手里的珠子都松脱了。太后也顾不得捡,站起来就要往谢士洲跟前走,拽着他看了又看。
燕王拍了傻儿子一把,让他喊人。
谢士洲喊了声太后。
“什么太后这是你皇祖母。”
谢士洲“皇祖母。”
太后都抱上来了,抱着他哭成个泪人,好半天才缓过劲儿。谢士洲拿了手帕动作笨拙的替她擦眼泪呢,太后一边受着孙子的孝心,一边问小儿子怎么回事
“年前知道的,当时也不确定,就没告知母后,儿亲自走了一趟,查清楚了,今儿个刚把人接回京城,立刻带他进宫来见您。”燕王把名字说给太后听了,又指了指儿媳妇说,“您看看,这是洲洲媳妇儿。”
太后心里高兴,那自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加上燕王也说,他去认人的时候还搅出一场风波,当时累得洲哥儿受了许多闲气,一度处境艰难,全靠儿媳妇陪着。
太后伸出手,让孙媳妇走近些。
钱玉嫃就上前去,也喊了声皇祖母,任由太后娘娘牵着她看。
“这五官三停长得挺好,洲洲眼光不错。”太后搂着他俩,一脸慈爱说,“都是好孩子,以前吃了苦头,没关系啊,皇祖母补偿你们”
太后已经在拟赏赐,忽的想起“现在洲洲回来了,皇帝你看看,他跟你兄弟长得多像那燕王府不管怎么说都得由他来继承,你过继出去那个,你想想该怎么安排。”
“年前得知阿弟有骨血流落民间儿子就琢磨定了,将他分出燕王府去,封个郡王,母后您看如何”
“反正哀家只认洲洲做世子,其他你瞧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