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没在谢府停留多久, 他把该说的说清楚了,又告诉谢士洲给他两天时间收拾准备, 就先行离开。

    谢士洲是没表情的一张脸,看他这样, 钱玉嫃问“谈得不愉快吗”

    是媳妇儿问的, 谢士洲憋着气说“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喔”

    谢士洲牵着钱玉嫃回他院子, 边走边说“他好像是天王老子, 狂妄得很,说那些话反正十分讨嫌。”

    “难怪说是你亲爹。”

    谢士洲皱起眉“嫃嫃你在影射我啊”

    钱玉嫃漾出笑来“回想一下你当初, 是不是一口一个本少爷”

    是,没错。

    从前不觉得, 现在想想,他那会儿估计也挺讨厌的。

    谢士洲说“那人是一点儿都不讨人喜欢,他说那话也没错,以我现在这尴尬身份在谢府确实不好待,强留下姨太太们不会消停,老太太得为我操许多心, 还有你, 也要跟着受不少委屈。”

    “你打算认回那头”

    谢士洲点点头“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没本事,说话都没底气, 出点事连身边人也护不住。这种窝囊滋味品尝一回就够了, 他说有地方安排我去, 有法子打磨我, 我也想暂时离开蓉城这边只是要委屈你,你跟我走了以后要回趟娘家恐怕很不容易。”

    听说要离开本地,舍不得是一定的,但钱玉嫃心里明白,从她嫁出来,人生就到另一阶段,谢士洲所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钱玉嫃太明白他这段时间的苦,不想给他很大压力,听到这话还笑了笑“这没什么,你忘了我爹是茶商,他常跟外面做生意,要见我总有办法见得着。”

    是安慰的话,谢士洲听出来了,他没去拆穿,只是默默的握紧了钱玉嫃的手。

    走到这一步,他觉得特别对不起两个人。

    一个是自幼就很疼他的老太太,还有就是枕边人。谢士洲上钱家去提亲的时候保证过一定让她过得好,不叫她受丁点委屈,更别说吃苦受罪

    钱玉嫃嫁过来还没半年时间,他就食言了。

    媳妇儿在娘家过的什么日子谢士洲心里有数,她这些天受过的罪估计比前面十几年累加起来还多。

    “他说过两天来接,嫃嫃你回去把陪嫁清点出来。”

    “直接走吗我想再看看我爹娘兄弟,总不能不告而别。”

    “他说过两日正式上门答谢老爷太太,就那天把我们接出谢府,不见得立刻就走,你安心。”

    这么说,钱玉嫃才放下心来,拿了嫁妆单子让白梅青竹她们去收拾打包。她在院里忙活,谢士洲则是去了惠安堂,太太称病,说不见人,谢士洲就在院里给她磕了头,转身去了老太太那边。

    祖孙两个一见面,就是眼泪汪汪的。

    老太太拽着他上下打量,说瘦了“是不是那些奴才怠慢你怎么才几天人就清减这么许多”

    “是孙儿自己吃不下。”

    老太太引他坐下,拉着他手说“这个事,怎么说也怪不着你,你那时多小啊抱到我跟前来的时候才几斤重,手只有鸡爪子那么大。是你爹荒唐,纵得妾室无法无天,当然你娘也有错我懒得去追究她了,若不是她胆大妄为,也没有你陪我这老太婆十多年。”

    老太太没把心疼他挂在嘴边,但谢士洲又不迟钝,有些东西,他感觉得到。

    他犹豫再三,才起了头说“我已经决定认回那边,过些天就要搬离府上,以后恐怕不能经常过来给您请安。”

    实打实说,这结果老太太想到了。

    可亲耳听谢士洲说出来感觉还是难受,她眼眶又湿润起来。

    谢士洲伸手抱住疼了他二十年的祖母,说“我舍不得,但还是想离开这边重新开始,您多保重身体,等等孙儿,等我混出点人样再回来孝敬您。”

    老太太都说不出话,就是点头,过了有一会儿,等情绪缓和些了,她想起来让迎夏进屋里去抱了个百宝箱出来。她从怀里摸出一把挂绳的钥匙,把它塞到谢士洲手里。

    “祖母私库里好东西不少,那些原本都是要给你的,如今这样,倒不好拿了,你就把这箱拿去,回去那边就别像以前那么任性,脾气多少改一改,见着那头的太太老太太这些嘴甜点,你们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哄着点,长辈会疼你的。”

    谢士洲点头答应下来,这钥匙他不肯收。

    “你收下,收下来我才安心。”

    “这些年已经败活很多,实在没脸拿您这个。”

    “说到底你这样也是我惯的,你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走,要我怎么放心大男人一个总不能花媳妇儿钱,大不了当是祖母借给你的,你先拿去,等把这段熬过去了,以后再给我还来行不行”

    老太太这么说,谢士洲才肯收下,祖孙两个又说了些话,谢士洲还在宁寿堂陪着吃了顿饭,这才抱上箱子回他院里。

    刚才在宁寿堂,老太太一直没让开箱。

    回来之后,他坐在罗汉床上把箱子开了。

    钱玉嫃听说人回来了进屋一看,就看到他腿上放的酸枝木百宝箱。走近一些立刻看清楚里头放的东西,那真是相当实在,一点儿虚头巴脑的都没,一箱全是银票。

    “老太太给的你还真就拿回来了”

    谢士洲猜到是这些,但没料到有这么多,打开心里也是一跳。他想想将箱子关上锁回去,接着连箱子带钥匙一起放去钱玉嫃腿上。

    “祖母一定要我拿着,刚才还不让开箱,我也没想到有这么多。”

    钱玉嫃问他要不要退回去这么多钱拿着实在烫手。

    谢士洲说以后再想法子还回来吧,这会儿退了老太太又要多想,搞不好还以为他就打算彻底跟这头划断了。

    钱玉嫃点点头,打算回头点个数,好记一笔。

    她摸摸百宝箱上的雕花,说“哪怕其他人待你都不是真心的,老太太这样,谢士洲你也够了惠安堂你去了吗是不是也该打个招呼”

    提到惠安堂,刚才那点开心又消下去。

    “我去了,娘没见我。”

    “兴许没想好怎么面对你吧,怕你问起当年的事。”

    “我不打算问了,过去原是想好好说几句话,再跟她道个别”谢士洲至今还是觉得那是他亲娘,可事已至此,母子之间势必要分开,原想让娘多保重,那话没说出来,也就只能磕个头谢她生养之恩,至于其他,等以后活出点人样再说吧。

    今儿个见了生父,谢士洲就一个感觉窝囊。

    他听那男人说了很多,想回一句你凭什么以为能摆布我

    可他就是能啊

    那口气是招人烦,但句句说到痛点上,就算再不甘心,谢士洲也得承认跟他走是不二选择。

    虽说压在心里的大石头搬开了一些,这晚谢士洲睡得也不算好,和前几天的惶惶不安不同,这晚他总忍不住想起亲爹,见过那人之后,谢士洲一点儿都不怀疑那肯定就是他爹。他不断想起亲爹说那番话,也想了想到底是什么来头才能让他说出那种大话,竟然敢说蓉城最富的谢家算不得什么。

    这时候,谢士洲心里还有那么点不以为然。

    等两天后,八福激动的跑进院子说三少爷他亲爹来接人了是跟戴乌纱帽的大人一起来的,特别大的排场

    听到这话,钱玉嫃从屋里走出来“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八福激动得想哭,之前还当少爷翻不了身,这么看着,亲爹来头是大,跟他去搞不好比留在府上有出息八福弯腰说“回少奶奶话,奴才听到前头有动静,跑去瞅了一眼,就看见前两天过来那个,说是咱们少爷亲爹的,有官差给他开道,本地的大人跟他屁股后面走着,这会儿人在正厅里头,估摸很快就要来人请少爷跟少奶奶出去了。”

    刚说完,祝管家亲自过来“三少爷三少奶奶快出去吧,大人物在前头等着您俩。”

    钱玉嫃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打扮,转身问谢士洲要不要收拾一下

    谢士洲说就这样很好,他问“老祝你说的大人物是”

    “就是您亲生父亲,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身份,庞大人您知道吧庞大人跟他身后就跟个奴才似的。哎哟,您说说这样的大人物怎么闷不吭声在广源客栈住着,前头他还咱们还当是普通商人,也不知道怠没怠慢”

    这段时间,谢家有很多人在偷乐,几位姨太太听说谢士洲确定要跟他亲爹走,都恨不得开席面庆祝,甚至想请戏班子来唱几段喜庆的。

    也有人比如大少奶奶她们还在担心老太太会不会私下拿钱补贴谢士洲。

    都知道老太太疼他,人要走了没点表示不可能的,要是给个一万两万也还行吧,就怕宁寿堂那边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给他了,那岂不亏了谢士骞跟谢士新。

    从前谢士洲是嫡子的时候,她们从来不敢肖想老太太的东西。

    现在他从嫡子变成养子。

    府上这些竟然怕他临走前拿得太多。

    要不是燕王今儿个摆出这么大阵仗来,吓住了谢家上下,谢士洲今儿个还要受一场辱。柳姨娘都打算好了,反正除了钱玉嫃的陪嫁以及四季衣物这些,他别的都不要想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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