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绯有些瘫软地坐在地上，季秦凑到她跟前，似乎还在对她说些什么，但季绯听不进去了，只能无力地朝他摆摆手，心口疼痛越发强烈，季筠绝望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挥散不去。
后来的一段时间，季绯没有再见到季筠，因为她没有回过清幽阁，而是暂住在了季秦给她安置的一个小院子里。
季秦还想给她配几个伺候的下人，都被季绯回绝了，她习惯了和季筠一起的那种独身生活，不太适应让外人在她跟前服侍。
季筠真的消失了一阵子，很长时间没有再找她。
后来才听说，老家主有意除掉西南一带的林、谢两大世家，季筠授命前去，已经离开了大半年。
夏季的蝉鸣声很大，季绯站在枝头，用一根长杆，粘住飞过的蝉，粘得满满一杆子之后，她笑开来，下意识低下头喊了一声。
“哥哥”
树下空无一人，她的笑容僵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跳下树来。
之前季筠总是站在树下温柔地望着她，所以她一下子没习惯，忘了她不在清幽阁了。
“绯绯。”
季绯回头，看到是季秦，他一身华贵的白衣，面容俊朗，目光澄澈。
季绯默然地看着他。
他和季筠，是不一样的。
他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他的手上，没有亡魂，他的眼神，干净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矜，他的心境也如外表一样，明朗而不染尘埃。
季绯想起了季筠的眼神，美丽的桃花眼慵懒散漫，琥珀色的瞳仁像是上等的猫眼石，眸光意味深长，让人琢磨不透。季筠的神情很冷淡，即便是笑着的，也让人觉得很冷，即便是一身白衣站在落英缤纷的春日里，也让人觉得他是一个长年在黑暗中行走的人。
有时候季筠会睡得很晚，一个人在案前翻阅着季家的文案到深夜，季绯躺在小床上，入目的是他烛光中暖色渐融的侧影，侧脸清冷而优美，他坐得很直，在烛光中显得那么孤独，形单、影只。
“绯绯。”
“绯绯”
“绯绯你在想什么呢。”季秦唤了她几声。
季绯回过神，心口酸涩的疼痛又浮了起来，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二弟的事情”季秦说道“对了，过几日老家主会摆宴，到时候二弟也会来”
季筠会来季绯心头一跳，竟是有些欢喜。
几日后的夜晚，大家欢聚一堂。
季筠果然回来了，他坐在季绯对面的席间，季绯觉得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季筠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终年挂在脸上的笑容罕见地收了起来，他的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老家主忽然说“诸位，我要向诸位宣布一个消息。”
众人噤声，均面向老家主。
“季绯，好丫头，坐到我跟前来。”老家主忽然和颜悦色道。
季绯一愣，但也顺从地坐到了老家主的身侧。
老家主继而说道“季绯这个丫头，一直都乖巧可人，深得我心。季秦这小子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婚配，今日把诸位召来，也是为了宣布，我这个老顽童在这里为他们做主了大婚的日子定在下个月，希望诸位多多捧场。”
一语既出，季秦羞红了脸，季绯面色一僵，下意识地看向季筠。
台下众人欢喜一片，祝福声不断，唯独季筠一脸死白，桃花眼无比涣散，他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只听“啪”地一声，茶杯碎在了他手中。
“你说过，我除掉了林谢两家，你就许我一个心愿。”
季筠身法鬼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老家主跟前，声音沉沉地说道。
老家主笑容收住了，神情变得冷淡“你想要什么”
季筠抓住了季绯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他的声音中透着执着“我要她。”
“我只要她。”
“我要娶季绯。”
老家主沉吟片刻，说道“晚了，我已经宣布了绯绯和秦儿的婚约，另许你一个别的心愿吧。”
老家主跟前的桌子忽然被掀翻。
“我说了，我只要她。”季筠面无表情地说道。
老家主神色不变，叹了一口气“筠儿，若你方才就在我宣布婚约之前提出，我还可以考虑。事已至此，你就另提心愿吧。”
“我想要的东西，您从来都没有给过我，十三年来，一直如此。”季筠喃喃道。
季绯有些担忧地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季筠又低低地笑了，重复了一句“一直如此”
他眼尾变得通红，透着杀意。
老家主见状神色一变，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盒子，用内力驱动了一下。
季筠突然神色痛苦地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好看的眉紧紧蹙着，他似乎想抗拒，但是越挣扎，疼痛感越大。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季绯失声道，也跪下来抱住他。
季筠没有再挣扎，片刻后，疼痛感消失了，他有些虚脱地靠在季绯的肩膀上，微微喘息。
忽然，他扬起脸，定定地望着老家主，目光里意味不明，蓦地，他唇边绽开了一个美丽的微笑。
“谢老家主恩赐，筠儿告退。”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宴席。
季绯望着他萧瑟的背影，手指还留着寒意，她抱着他的时候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很冷，彻骨的冷。
她之前也有想过，以季筠的性子，怎么会那么顺从地听老家主的话。如今她明白了，季筠再怎么武功高强，再怎么乖张暴戾，老家主也从未惧怕过他，因为他手中，有着控制季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