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以为自己用词已经足够委婉。

    毕竟她说的是“多丑”而不是“多美”。

    倘若她说美, 到最后大失所望,岂不扫兴。

    可她说丑, 到时候一看果真很丑, 她也还能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去。

    她这般一想,正觉自己是个体贴的人。

    叶清隽被她体贴得近乎郁卒。

    旁的东西他尚且还能拿来和旁人比美,这东西要如何比

    对于他而言,很多东西, 并不是都需要美貌这项属性。

    他当初挑选贴身侍卫的时候, 也从未想过要选出一个样貌出众的侍卫。

    他曾经选中过的一个侍卫,便是生得其貌不扬,可对方每每都能为他立下功劳, 远不知比小白脸要厉害多少。

    所以有些东西只要能用得上, 能用得好,便已经算是合。

    哪怕如他的侍卫一般体型壮硕,面貌狰狞可怖些,又有何妨。

    若是光如小白脸一般, 华而不实, 打不了两下就吐血倒地,从此一蹶不振,岂不是更令人扼腕。

    可如今看来,最可怕的事情与侍卫倒是没什么干系。

    他怕就怕她日后喜好再不是看旁人的脸, 而是致力于寻出最美的长虫。

    到时候, 他臆想中的攀比就会从他的脸美不过人家, 变成了另一种可怕的比较。

    倘若真叫她找着了, 他怕也是得身中剧、毒一般,吐口血都是绿色的。

    云黛打量着他,却愈是疑心,难不成果真丑得叫他拿不出手

    叶清隽思虑了一瞬,在云黛饱含期待的目光下做出了决定

    只要他没听见她方才说过什么,便也就不必有这般多的恼人的假设。

    云黛再想说出什么话来,却被他亲得气都喘不匀了。

    等正题开始了,云黛也没要到瞧见脖子以下能瞧见的。

    只是才开始没多久,她就忙泪光莹莹与他道“您真威猛,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叶清隽正是沦肌浃髓,汗流浃背,听她谄媚娇泣地说出这话,顿时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云黛发觉这话果真管用,悄悄松了口气。

    叶清隽额角青筋微鼓,却忍下了。

    他抚了抚她微湿的鬓角,温柔道“困了吗”

    云黛忙点了点头。

    “那不成”

    叶清隽认真说“此事乃是今日礼节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方才我出了差错,没能尽力,还得再重来一遍。”

    云黛面色微骇。

    叶清隽又温声道“万事开头难,咱们必须得有个美好的开头,你说对不对”

    云黛苍白得点了点头。

    她虽然不太情愿,但倘若是要遵守的礼节,那自然该配合完了。

    到后半夜,云黛咬着枕巾泪珠子几乎攒了一银盒了。

    如今她觉得丑不丑也不要紧,主要就是得要个温柔的。

    那些平日里都是纯良模样,一旦被惹得生气,就都不想叫她好过的,一个都不能要。

    一夜狂风席卷海棠梢头,落了满地残红。

    清晨云黛被人从被子里挖出来,眼睛都睁不开。

    叶清隽袍带整齐,神情淡然地坐在外面等她。

    长粟将她扶到屏风后的浴桶里去,给她洗去身上的黏腻汗痕,却又瞧见她身上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淤迹。

    云黛身上仿佛是块被人开掘过的菜田一般,不是这里青一块,就是那里紫一块,后背上竟也有。

    她昨夜里就像是块大饼,被人翻来覆去的烙,连觉也没能睡够。

    “姑娘可还觉得不适”长粟好心地问她。

    云黛脸颊微红,摇了摇头。

    她到底是个没经验的,哪里疼了不好了的,也羞得说不出口。

    长粟也不追问,扶她出来更衣梳妆。

    过了半个时辰,云黛才穿着海棠色妆花织金对襟袄子走出。

    她脸上了层妆,黛眉朱唇,白、粉遮去了眼底了青痕,双眸里缓缓流淌着一股春水般的妩媚柔波,宛若海棠怒放而出的光华美艳。

    她从前是个清新脱俗又水嫩的小白菜,如今正经打扮起来,便成了气质华贵的皇子妃。

    这会儿她长裙及踝,盖住了鞋面,乍一看她正是明艳动人,大方端庄。

    可实际上她裙下的两条细腿正在打颤。

    叶清隽扫了一眼,在她甚是艰难地往外走时,便蓦地将她抱起,跨过了门槛而出。

    云黛吓了一跳,忙捂着头上的头饰,生怕被他的动作给震掉。

    上午二人进宫去,云黛与叶清隽先去拜见过天子。

    天子打量了一眼云黛,见她确实撑得起皇子妃的端庄明媚,也愈发满意。

    他交代了一些过好日子之类的家常话,又额外叮嘱叶清隽道“如今你成了家,朝政之事亦该多背负些。”

    他话中隐着暗示,可细想也说不出什么来。

    朝政之事说来都是本职分内,他却用词令叶清隽多背负些,便显得别有意味。

    待从天子殿中离开,叶清隽又领着云黛去往别宫。

    蒋贵妃近日生了病,谁也不见,他们便径直去了慕妃宫中。

    慕妃居处偏僻,曾为冷宫。

    当年慕贵妃死在了那里之后,旁人都忌惮那处,唯有慕妃不觉得忌惮,反而还搬进去住了,可见她与慕贵妃感情甚笃。

    云黛第二回见慕妃时,便发觉她与其他宫妃大不相同。

    慕妃就像一枝冷梅,清丽孤傲,亦不愿参与后宫的争斗里去。

    后来叶清隽的养父叶流川特意寻到了她,她才知晓姐姐的皇子仍活在世上。

    慕妃也不知回想到了哪些记忆,这时目光温柔下来,清丽的脸上也多出几分浅笑,温和与云黛道“夫妻二人最难得的便是过好日子,你们要互相照应彼此,明白吗”

    云黛忽然被她握住了手,却被她手上极凉的温度惊了惊。

    好在她也未露出失礼的神情来,只是心下微微惊奇,便也没再多想。

    成亲这几日云黛并不悠闲。

    除却去宫中拜见过一番后,冷清的皇子府上也难得有了些往来之人。

    来人多是宗室亲戚,有些是叫得上名号的,有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头一日云黛忙着待客见礼,余下的时间她便要去熟悉府上的人事账簿。

    晚上云黛颇是疲累,早早睡下去了。

    叶清隽进屋来时,便听见床上有细细的呼噜声。

    云黛像个猫儿一般,蜷在枕边,睡梦中眉心亦微微颦起。

    叶清隽静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在外侧躺下,想到明日还要陪她回门,便熄了灯,让她睡得更是舒服。

    第二日清晨。

    云黛因前夜歇得早,又是回家去看望父母,自然是精神振奋。

    霁国公府自然也是一早便准备好了迎接三皇子夫妇二人。

    敬茶之后,牧虞正有些体己话要与云黛说,男人们便都离开了屋内。

    牧虞仔细打量了云黛一眼,这才缓声道“他待你还好吗”

    云黛笑道“都挺好的,我不在府上,母亲可有想念我”

    牧虞笑了笑说“除了忧心你会被人欺负,旁的也没什么好想念的,咱们府上距离皇子府也算不得远,你回家里来常看看就是了。”

    云黛知晓她心里必然是想的,又道“我若是嫁出去不回来了,母亲可不就得想了。”

    牧虞冷哼一声,道“你不回来我难不成就不会装病了,待我病了,你再不回来,官府都得治你个不孝之罪。”

    云黛笑着扑到她怀里去,“母亲真坏。”

    牧虞见她仍是喜欢动不动扑到自己身上,成了亲后也仿佛没见长。

    女儿心性纯良,水汪汪的小白菜被猪拱了,她怎么都是要心疼的。

    她再要开口,这时长谷进来道“夫人,玄耀侯夫人到府上来了。”

    牧虞神情微敛,道“请她过来吧。”

    云黛疑心得很“母亲,这是何人”

    牧虞道“她是云家旁支血脉,说起关系来,该是你父亲的堂妹。”

    只是关系隔了几房,也算不上是个什么亲近的亲戚。

    但都是姓云的,有来往时,自然也是客气招待。

    云黛大婚那日,云氏来府上参加婚宴却不小心被热水烫到了腿,牧虞瞧见了将她领去房中擦了药膏,又得了她一顿感谢,她又说过几日再来府上道谢,顺便好生看看新娘的模样。

    亲戚一场,牧虞自然欣然应允。

    待云氏领着两个女儿进来,牧虞让丫鬟端来茶果,给云氏看了座。

    云氏笑说“往日里我们都不常走动,今日路过你府上听见热闹,便又特意带两个姑娘过来认一认门。”

    她说着又与牧虞道“您可别嫌我这人不懂规矩。”

    牧虞抿了口茶,淡笑道“怎么会呢,黛黛,她是你堂姑姑。”

    云黛闻言便给云氏见了礼。

    云氏笑说“皇子妃果真是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偏我两个姑娘都比不得。”

    云氏说着便牵过一个粉裙姑娘,粉裙姑娘容貌娇美,眼睛与云氏正有几分相像。

    “这是我女儿雁珠。”

    她说着又指了指另一个,道“那是我家幺女流苏。”

    “你们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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