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蓦地顿住。
宫中伺候,最怕就是得罪权贵,她们又怎会不去打听。
云黛是霁国公府千金,父亲是霁国公,大伯是敬国公,舅舅是启国天子,就更不要提那位脾气不太好的牧虞公主了
蒋贵妃见状,又冠冕堂皇道“本宫不过是想检查检查你这画罢了,若有不妥之处,岂不要冲撞了圣上。”
云黛退后一步,回她道“娘娘身份尊贵,若是怀疑臣女的画有问题,亦或是臣女有不当之处,不如请了臣女的母亲入宫来当面责罚,若不然臣女身为女儿,又岂能在外面堕了霁国公府的脸面,让人随意近身盘查。”
蒋贵妃听云黛字字句句都冲撞自己,好似半点也没把她放在眼中。
就是陈皇后在世时,还不是蒋贵妃呛得对方半死不活。
这么些年了,谁敢如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般顶撞自己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本宫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何必较真。”蒋贵妃呵斥那两名宫人道“还不走当心伤了云姑娘精贵的头发,本宫也饶不了你们”
她说完便甩着袖子转身走了。
云黛见她们走远,心口的颤意止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待她到了殿门外,宫婢进去通传,这时又出来一个太监。
“云姑娘。”那太监说“请随奴才进来。”
云黛缓了缓,便抬脚跟上。
天子年迈,闲暇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作画。
而他最爱作的画,便是当年的慕贵妃。
“听说你要与朕说三皇子的事情”天子问她。
云黛行了礼后,又道“三皇子不在的那几日,实则都在船上度过,因为臣女也当时也在。”
天子闻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打量着云黛,而后又道“这个节骨眼,计较此事又有何用,他所犯之事,在于欺君之罪。”
“朕见你年幼,若非你母亲为你请见,朕亦不会见你,你还是回去,莫要掺和进来了。”天子说道。
云黛缓声说道“臣女自然不止这一件事情要说,另一件便是有关于慕贵妃。”
天子听到最后几个字,目光微凛。
“你说什么”
云黛将手中的画递上去,道“待陛下见过此画便会明白。”
庞德贵在一旁便将画接上来,又转交给天子。
天子脸色愈发阴晴不定,随即便将画卷展开。
只是他才看了一眼,脸色便蓦地一变。
“这”
画中美人明眸皓齿,眉眼温柔,那道目光几乎唤醒了他骨子里的记忆。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了。
也只有那个人,才会时时刻刻都眼波温柔明媚,伴他在宫中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天子仍记得,当初他为慕贵妃作画时,正是在她寝屋之中。
那时她屋中的一切摆设都未化为灰烬,画上出现的影影绰绰的景物,都是他最熟悉的。
几乎是瞬间,他记忆中空白的另一半,那张面若牡丹的脸从心间重新浮现。
她的悲欢喜怒,以及与他翻脸那日决然而冷淡的神情。
“凝烟”
天子唤出了画中人的名字。
“这云鬟雾鬓,柳眉凤目,都是朕亲手所画,可她去后,朕却全都忘记了。”
云黛道“陛下,殿下与贵妃娘娘自有相似之处,这即是血脉的神奇之处,他绝非是旁人口中的小人”
天子静默了片刻,待情绪收敛,这才重新看向云黛。
“小姑娘,朕又怎会真的只听一家之言,朕是九五之尊,朕想知道的事情,自己也会去证实。”
他天生疑心就重,亦是在害死了凝烟之后,才收敛了许多。
可这不代表他就会轻易相信别人。
“瑾月确实是朕的儿子,他若是李氏的孩子,就不会受到李氏的虐待。”
云黛听闻此言,却依稀想起,李氏正是叶清隽早亡的养母。
“李氏活着的时候,便收集各种藤条,时常抽得他遍体鳞伤。
因那李氏自己的孩子死了,便疯了一般将所有的恨意宣泄在他身上,不管他如何做,都会被李氏折磨。”天子说到此处,亦是唏嘘,“他是个吃过许多苦头的人,冬天时,叶府的下人能睡在下人房中,而他却只能钻到羊圈里,抱着羊取暖。”
“李氏,那个毒妇不高兴时甚至不给他饭吃,将他饿的瘦骨嶙峋”
而她高兴的时候自然是屈指可数。
天子眼中微阴,“朕的孩子,受到了非常残忍的凌虐。”
他说这些话时,却轮到云黛变得惊愕。
她从不知道,在叶清隽的身上还曾发生过这样一段过往。
她这时便慢慢想起叶清隽先时与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自幼家贫,偶尔能吃上馒头,便已是幸事。
他说他曾放过羊,知晓羊是在冬季发、情
他说这些话时,便叫人辨不出真假,后来云黛知晓他的身份之后,也全当他那时说都都是假话。
如今想来,竟不是毫无缘由。
“而你,曾为他的妾室,对吗”
天子望着她,缓缓开口。
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天子有一皇子流落民间,而后得以寻回。
无巧不成书的是,霁国公府也有一女流落民间,同时寻回了家。
这样的巧合,他又怎会不好奇,叫人去查上一查。
“陛下”
云黛知晓了一桩又一桩的事情,这时才发觉,叶清隽会是那样的性子并不是没有缘由。
“你能出面为他说话,朕意外,也很欣慰。”天子望着她,神情莫测道“毕竟,他待你着实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