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粟扫了她一眼,便知晓她想问什么,而后竟很痛快地与她道“那位殿下,被下了大狱。”

    云黛彻底怔住了。

    何至于这般严重

    即便当初前太子做了那些事情,如今也不过是被软禁在他府离罢了。

    “圣上丢了太子印章,原也没必要认定是他,可圣上问他去了何处,他却说散心去了,显然并不能令人信服”

    “长粟。”长谷眼中露出警告。

    “嬷嬷”云黛口吻愈发哀求,牵住了长谷的衣角。

    长粟缓了缓,避开长谷的目光,又继续道“那位殿下被查出自暮州而来,而暮州知府却查出他并非是天子亲生骨血。”

    “有人说,他在叶家的养母李氏孕有一子,在他到叶府的那天,李氏的孩子也在那时夭折。”

    长粟道“他们说,李氏的孩子夭折的太巧,因为两个婴孩之间,死去的那个才是皇子殿下,而眼前这个殿下,才是李氏亲子。”

    云黛愈发惊愕。

    他若是个假皇子,又何止下大狱这般简单。

    欺君之罪,自然当诛。

    “老东西,看不出来你平日里板着一张脸,背地里却对着姑娘心软。”

    长谷与长粟到廊下说话,正是一脸的无语,“让公主知晓了,把你抽死了,我都不会过问。”

    长粟道“你我加起来也都过了百岁,什么世事没有见过。

    公主宠溺姑娘,自然不愿她去面对什么,如今更不惜将姑娘锁起来,这样姑娘就能明白了”

    “她自有她自己的缘分,她该面对的那些事情,若只一味的回避,何日才能知晓她心底的想法。”

    长谷扫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地牢之中,漆黑冷森,鼠蚁肆窜。

    天子缓缓走进其中一间,叶清隽却被关在里面,正席地而坐。

    “你可知晓你是假皇子的后果”天子问他。

    叶清隽道“自然知晓。”

    他自回来之后,便没有再辩解过一句。

    旁人指认他盗窃太子印章,天子追问,他无辩解。

    旁人又指认他是假皇子,各番举证,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可他依旧没有任何辩解。

    他太平静,以至于天子那多疑的性子愈发举棋不定。

    天子当年正是因为多疑害死了凝烟,如今再害死她唯一的孩子,他怕百年之后也再没脸面去见凝烟。

    叶清隽不开口,他实在难以揣摩。

    天子思量了片刻,又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叶清隽却冷不防说“也许你如今余下的两个皇子之中,确实只有一个是你所出。”

    天子蓦地愣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清隽道“传闻当年我母亲是与一侍卫私通,所以被你猜忌,你曾给过她机会,她却拒绝了你。”

    天子听闻这话,当年那些事情难免又重新翻出。

    他那时是猜忌了她,她与他冷战了一场,自请搬入冷宫,避他不见。

    后来她有了身孕,他亦是疑心孩子的血脉。

    他放不下她,又表示可以既往不咎,可她却坚持要他承认他是错的。

    他怎会错他是亲眼看见侍卫从她屋中出来的

    结局自然是不欢而散,以至于她后来为了自证清白,引火自焚。

    “害她的侍卫,到死都一口咬定了与她的有奸、情,你在我母亲死后却又信了她。”

    “既信了她,为何不令人深查一番那侍卫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天子愈发错愕。

    那时侍卫被用刑至死,天子所有的精力都在凝烟身上,又怎会关心一个已经死了的炮灰。

    叶清隽却抿着唇,不再言语。

    天子默了片刻,缓声道“你很聪明,如果你这时与朕哀声恳求,朕一样未必会信你,朕不管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猫腻,必然会查清楚,至于你”

    天子话音戛然而止,随即转身出了牢中。

    这厢夜珩景在皇子府中却正惬意饮着小酒。

    云娇说道“我可没有骗您,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成不了真的,只要您揭穿了他,他便只能被关押起来等死。”

    夜珩景对此愈是得意。

    “我这两个兄弟真真是不堪一击,父皇也是看走了眼,一个废物封了太子,一个野种当亲儿子疼,真是可笑。”

    夜珩景喝完了酒便觉困倦,又吩咐道“我歇一会儿,莫要让人打扰了我。”

    云娇应下,便伺候他午睡。

    待他睡熟之后,她便缓缓走到前院。

    “外面什么声音”

    丫鬟低声道“是皇子妃来了”

    云娇眼中掠过一抹不耐,却仍是走了过去。

    这皇子妃已经是六七个月大的肚子,这会儿还不安心在自己院中养胎,反而整日里来她这里寻夜珩景。

    “妾身给姐姐请安。”云娇温声说道。

    岂料她见礼的动作尚未完成,那林氏便蓦地推开身前的丫鬟,狠狠地掌掴了她一个耳光。

    “贱人,整日里心术不正勾、引殿下,还有脸叫我姐姐。”林氏咬牙切齿,抚着肚子看着她的目光几乎是淬了毒。

    云娇眼底冷了冷,挑起唇角道“妹妹实在不知道姐姐说的什么,不过殿下的腿长在殿下身上,他爱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姐姐就是把我打死了也没有。”

    林氏冷嗤,“是么,他既不肯见我,那我倒要看看今日把你打死了,他还会不会出来瞧你一眼。”

    她说着又扬起巴掌落在云娇脸上。

    云娇忍无可忍,终于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甩开。

    林氏没得防备,蓦地往后仰倒。

    林氏身侧的嬷嬷忙搀扶去,只是林氏身子重了,却也将那嬷嬷一并压到。

    外面闹得人仰马翻,夜珩景烦不胜烦。

    丫鬟匆忙跑进屋来,他揉着眉心问道“怎么回事”

    丫鬟惶恐道“皇子妃要生了”

    夜珩景脸色蓦地微变。

    一直等到天黑,林氏却生下了一个死胎。

    云娇一直未敢过去瞧,派去打听的丫鬟回来告诉她后,她便知晓这事情不好。

    果然片刻夜珩景便阴沉着脸来寻她。

    “殿下,你听我解释”

    夜珩景扬手便要给打她,却被她挡住。

    “这个孩子本来就不会被生下来。”云娇忙道。

    “你说什么”夜珩景问她。

    云娇稳了稳心神,又道“您上辈子的第一个孩子,不是皇子妃生的,她的体质本就留不住孩子,她方才打了我,我也没有还手,只是挡了一下她却自己摔倒,可见这是命中注定。”

    夜珩景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云娇道“可我告诉殿下的事情全都应验了,不是吗”

    夜珩景阴晴不定地看着她,终究还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她。

    说到底孩子没有了还能再生,可这回若是顺利的坐上了太子之位,那他就是日后的天子了。

    只是府中后院之事太过烦人,他着实待不住,便甩袖出了府去。

    霁国公府。

    云黛因出不得府去,便只能在府里转悠。

    这日见云柒回来,云黛便忙到他屋中去见他。

    云柒见她神思不定,正是疑心。

    “哥哥这几日都不在家中,母亲也不许我出门去”云黛低声说道。

    云柒看了她一眼,道“最近外面不太、安宁,母亲让你待在府上,也是为了你好。”

    云黛见哥哥竟也母亲一个样子,顿时气馁得很。

    云柒见状,想了想又劝她道“黛黛,我知晓你先前与那三皇子有来往,只是日后你最好不要再见他了。”

    云黛低声问道“这是为何”

    云柒道“因为他也许犯的是欺君之罪,他也许会死。”

    云黛听到那字,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黛黛,他自与你不同,他先时便很是形迹可疑,之后便又被人告出假皇子一事,他拿不出自己是慕贵妃亲生骨肉的证据,即便圣上能饶过了他,日后也不会再信任于他。”

    “这些事情都太过复杂,你不过是个闺中女子,还是莫要过问的好。”

    他说完这些话,再打量云黛的神情,却发觉她的面色极是苍白。

    “黛黛”

    云柒错愕。

    “他会死么”云黛没来由得一阵心慌。

    云柒似意识到了什么,却绝口不提,“黛黛,你不是喜欢看那些杂书吗哥哥带你去买一些书回来,给你打发时间。”

    云黛心不在焉地跟着云柒出了府去。

    云柒将她领进一家书斋里去,让她自己挑些喜欢的书。

    云黛心不在焉地翻开了几本,实在看不进去。

    “公子,外面那辆马车可是您府上的”掌柜忽然过来,与云柒道“方才我正瞧见车夫晕倒,不知是怎么回事”

    云柒正是疑心,让云黛先选着,便兀自跨出门去查看。

    云黛正要跟上去时,却被一个身影挡住。

    她抬眸看去,那人便也看向了她。

    “青衣”

    云黛诧异得很。

    “云姑娘,霁国公府守得实在森严,我想见云姑娘一面都不能行。”青衣叹道“我便长话短说。”

    “殿下是否给过姑娘一副慕贵妃的画像”

    云黛忙点了点头。

    青衣道“那副画像正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云黛眉心微蹙,青衣又道“圣上在慕贵妃死后受了不小的打击,后来他便喜欢看后宫妃嫔扮成慕贵妃的模样来讨好他。”

    “因为他在贵妃死后,就再也记不起贵妃是什么模样了。”

    云黛愈发惊愕,竟没曾想其中还会有此内情。

    “圣上后来画了很多贵妃的画像,可是没有一副能画出贵妃的模样,姑娘手中那副,正是圣上当年亲手为贵妃画的美人图,上面亦有他自己的盖章。”青衣解释道“殿下的五官与贵妃是极相像的”

    云黛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所以让天子瞧见了慕贵妃的画像,比任何证据都会有用。

    “可他为何不直接与圣上明说”云黛眉头微颦。

    不仅如此,他先前是与她在一条船上,他显然也并未如母亲预料的那般,将她说出。

    可这涉及他的性命,他却仍要做个锯嘴葫芦不成

    青衣顿了顿,道“殿下只说那日与姑娘已经两清,姑娘日后嫁人不嫁,他都不再过问,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也不会再牵扯到姑娘。”

    云黛怔了怔,心口那种窒闷感更甚。

    “姑娘可曾记得殿下与你提过一个条件”青衣忽然问她。

    云黛仔细想了想,竟也想起这么一茬。

    当日他要送她去见亲人之前,他与她说了许多,却哄她答应他一个条件。

    “殿下心中极喜你,既想要你好,可却又唯恐你一去不复返,便令你应下他一个条件。”

    “他若想逼姑娘嫁他,只需要提出那个条件迫姑娘就范,后来他仍是亲自上门想要打动姑娘,可姑娘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叶清隽那时便目睹那程微景数次上门,以及她与对方笑靥如嫣,依依惜别。

    他隐忍不发,直到程家也要提亲,他便免不得要动了手脚,自己却沉不住气在初五这日上门。

    只是那会云黛却拿出了她为数不多的勇气,狠狠地拒绝了他。

    后来他又不计后果掳她上船,大抵是他在强取与放弃之间的最后一点挣扎。

    他不惜提出他往日对她的恩情,便想着她能不能记起一些他好的一面,兴许会发觉他尚且还有可取之处。

    可云黛半点也没受到提醒,只当他在为难自己。

    之后她却险险报答得他心如死灰、一蹶不振。

    以至于青衣也忍不住生出了疑惑,那日云黛在船上究竟对殿下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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