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在这个对他满是恶意的华京城,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成为世人心中的梦。

    也成为了,她姐姐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剑。

    谢瑶咬了咬唇,道“原来是我误会他了。”

    “但,但他杀的那些人,我还是会难受。他们陪伴了我那么久,早已融入了我的人生”

    “以后的路,我会陪着你的。”

    阿宁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她抬眸,阿宁轻轻浅浅笑着,如月宫姮娥一般。

    阿宁道“他欠你的东西,由我来补偿。”

    “可好”

    或许是那日的雪景实在太美,又或许是阁楼中的清幽檀香迷了她的心智,她神使鬼差般点了头。

    “宁王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替他补偿我”

    阿宁最后也没回答她,只是给她弹了一曲凤求凰。

    她听着曲子,看着阿宁洁白如玉的手指,入了迷。

    她在阿宁的引导下,慢慢对宁王有所改观,再次于宫中相见宁王,她终于没再张牙舞爪出口讥讽,只是对着宁王淡淡一笑,眼底满是怜悯。

    宁王眉梢轻挑,眸光潋滟,却也幽深。

    若是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她与宁王或许会以这种不近不远的关系直到老死。

    可那一日,偏偏又让她遇到宁王。

    一身是血的宁王,让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回到阿宁一身是血闯入她的游船一般。

    尽管面前的宁王,穿的衣服是月白色的。

    月白色衫,红色的血,他一向俊美清冽的面容上,此时也染满了血污。

    宁王一手握着不住往下滴血的剑,因体力不支,单膝倒在地上,抬眸看她,轻轻一笑,道“七姑娘只需把我交出去,便能消了你我之间多年旧怨。”

    窗外传来嘈杂脚步声,谢瑶眉头动了动。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谢瑶走向门口,宁王自嘲一笑,闭上眼。

    “何事惊慌”

    谢瑶问外面巡逻的卫士。

    “有贼人夜袭皇城,属下正在全力搜捕。”

    为首的人是宁王的死对头,他的弟弟死于宁王手中,多年来与宁王明争暗斗,恨不得将宁王挫骨扬灰。

    谢瑶道“哦,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我这边没甚么动静,你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那人鼻翼微动,笑了笑,道“七姑娘,您房间味道似乎不大对。”

    谢瑶面上略有不悦,道“怎么,我一个姑娘家,来月事这种事情还要向你报告”

    那人登时脸色通红,不敢再说,带着人退出谢瑶的院子谢瑶素来与宁王不睦,断然不会帮着宁王来欺瞒自己。

    谢瑶关上房门,宁王半倚半倒在地上,挑眉一笑,言笑晏晏“月事”

    “管你甚么事。”

    刚才还镇定自若的谢瑶,此时面上有些烫,道“等你养好病,便赶紧走。”

    “我才不耐烦养一个伤员在我房间。”

    “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宁王轻轻一笑,声音极低。

    谢瑶没有听清宁王的话,问道“甚么”

    “没甚么。”

    宁王眸光微闪,道“多谢七姑娘救命之恩。”

    宁王伤得很重,比那日的阿宁还要重,伤口深可见骨,寻常的药物根本止不住。

    谢瑶将药材换了一遍又一遍,拿来给宁王上药时,陡然发现,宁王的身体,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养尊处优。

    大大小小的伤疤布满他的胸膛肩膀,每一处都能要了他的命,狰狞可怖,让人不寒而栗。

    谢瑶放下伤药,不禁问道“你身上怎这般多的伤”

    “你不是宁王么”

    “宁王”

    宁王道“我不过是一个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

    谢瑶忽而想起,阿宁曾与她说过的话宁王是个苦命人。

    谢瑶默了默,上药的动作轻柔了许多。

    宁王的受伤,似乎又将她与宁王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三日后宁王能下床走路,便向她辞行。

    她看着长身如玉只有脸色略显苍白的宁王,很难想象,那般重的伤,他是如何忍受的。

    “要不,你再住几日再走”

    谢瑶道。

    宁王笑了,凤目微挑,道“七姑娘这是舍不得我”

    谢瑶便道“才不是,只是不想自己刚救下的人,明日便又横死街头。”

    宁王莞尔,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道“放心,我这种人,注定要遗祸万年的。”

    他的手与阿宁太像,让谢瑶有一瞬的失神,竟忘记了躲。

    回神之后,谢瑶只觉得脸上有些烫,抬手打落宁王的胳膊。

    宁王又笑了,道“七姑娘,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谢瑶不悦道“你这是在说我矮吗”

    可爱是用来形容小孩子的话。

    宁王莞尔。

    宁王这一走,谢瑶很久没有再见到他,也很久没有见到阿宁,她每次去宁王带她去过的山庄,山庄里的随从只说宁王与阿宁皆不在,至于去了何处,则没有人知道。

    这一年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姐姐在朝堂上的势力越发稳固,边关出了位将星,姐姐起了招揽之心,她去找姐姐说话,姐姐手持团扇,笑着问她“你以前总说,你要嫁个伟丈夫,不知边关那一个,你可瞧得上”

    她想了想,那位将军的确不错,且身上没有武人的蛮横鲁莽,反而颇为文雅,便点了点头,说好。

    她与那位将军的婚事,最终并没有成,姐姐似乎颇为生气,她倒是没太大反应,甚至安慰着姐姐莫要生气。

    可她终归还是要嫁人的,不是那位将军,还有其他人,姐姐曾经说过的选几个男人陪着她的话,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消逝在历史的长河里。

    她越来越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长大似乎一点也不好,每个人汲汲营营,算计着彼此,就连婚事都成了一种交易。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交易品。

    她终于又见到了宁王。

    酒至半酣,夜色朦胧,宁王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她努力抬起头,却只看到宁王的抬头望月的侧脸。

    “我不开心。”

    她道“如果能一直不长大便好了。”

    “女人为什么要嫁人呢还要嫁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自言自语,宁王回头,淡淡看着她。

    他面容明明暗暗,眸色晦涩不明,平静道“因为你是谢家的女儿。”

    “我知道。”

    “生在谢家,享受了谢家带来的尊荣,便该为谢家的繁荣出自己的一份力。”

    “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我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的一生,明码标价。”

    她垂眸,水色在她眼底聚集。

    那夜的她似乎喝了很多的酒,她记不得是她先对宁王伸出手,还是宁王先抱住了她。

    只记得那夜似乎格外漫长,她像是一叶扁舟,在大海里荡阿荡。

    天亮之后,她没有后悔,她的人生,从来是任性妄为的。

    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的。

    她是家中被偏爱的小女儿。

    她向父母长姐磕了头,孤身出了谢家,与宁王住在一起。

    姐姐勃然大怒,收了宁王所有的权利,宁王闲在家中,不再刀头舔血,她说这是因祸得福,宁王只是笑笑没说话。

    宁王对女子妆容极其有研究,每日与她对镜理妆。

    宁王对女子服饰也颇为有研究,还有熏香,还有兵书,还许许多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他原来胸有丘壑,无所不知,奈何世人不容,便只好做世人的噩梦。

    他原来是阿宁,他的身份千万重。

    她一一接受他的过往。

    在与他在一起的那一夜,她便做好了最好最坏的结局。

    可惜人的想象力终究是有限的,又或者说,是她太过天真。

    李淑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挑选给她与宁王的孩子做什么样的衣服。

    姐姐把她的孩子养在三清殿,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她的斯年於万斯年,受天之祜。

    她希望他不要与宁王一般,她希望老天保佑她的孩子。

    李淑离开时,她坐在软垫上,半日没有起身。

    宁王这把剑太锋利了,她握不住。

    宁王可以算她,但不能算计谢家。

    入夜十分,宁王回到家中。

    熏香暖暖,宁王鼻翼微动。

    她给宁王斟了一杯酒。

    她怀了孕,不能喝酒,宁王便自己喝。

    饮下酒,宁王的眼睛变得雾蒙蒙,手指轻扶着额头。

    她问宁王“你可曾喜欢过我”

    “哪怕一点”

    窗外有火光闪过,越来越烈,很快蔓延到他们所在的庭院。

    “你都知道了”

    宁王轻笑,道“既是知道了,便不该问我这样的话。”

    大火吞噬了一切,也吞噬了她所有的梦。

    她与宁王,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只是家中被养得有些任性的平凡小女儿,而宁王,是华满京都的宁王。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奉上

    宁王本王渣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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