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悲凉。

    人总是这样,哪有什么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不过是在不曾威胁到自己的利益时,不痛不痒地劝你要大度。

    可若一旦伤害到了己身,便会换了一张面孔。

    这便是针不扎在自己身上,自己永远不知道疼。

    薛妃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崔元锐长长的叹息声。

    薛妃秀眉微动,没有回头。

    许裳从小道中出来,见了最初跟着她一同进入小道的侍女们,便道“今日的事情,谁也不能往外说半句。”

    “知道吗”

    许裳素来娴雅,甚少有这般的疾言厉色,丫鬟们纷纷点头,赌咒发誓说自己绝不会往外说半分。

    然而尽管如此,许裳的眉头仍是是紧紧蹙着的。

    这些人是自幼跟随她长大的人,她自然是放心的,可是七公主呢

    她与七公主虽然聊得来,但七公主最厌烦的便是宫中争夺算计,未必会帮着她圆这个慌。

    更何况,为她圆这个慌百害而无一利,七公主素来明哲保身,与她的那些交情,并不值得让七公主冒险。

    可若不将这件事圆过去,改日薛妃试探七公主,得知七公主并未去小道,在小道的人,一直是她,那么薛妃必会怀疑她听到了自己与崔元锐的对话。

    薛妃与崔元锐议过亲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天子宽宏大度,丝毫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从天子任用崔元锐做光禄勋便可以看出来了。

    可再怎么大度的天子,也容忍不了自己妃子在跟了自己之后,还与旧情人眉来眼去私下密谈。

    薛妃为了保守她与崔元锐私下见面的秘密,多会对她出手。

    想到这,许裳微蹙着的眉头又深了一分。

    她必须要去找七公主。

    七公主身受天子与太后的宠爱,寻常人动她不得,更何况,在薛妃崔元锐面前的那番说辞,只是让二人怀疑七公主是否来过,并不能确定七公主是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能确定,又忌惮七公主的地位,自然便不会对七公主下手,七公主仍是安全的,只是担了一些风险。

    可若是七公主不帮她这个忙,她遭遇的,便不止是风险了。

    她的父亲偷养府兵的时候虽然有长公主在天子面前开解,但这仍是天子心头的一根刺,她在边关立下的战功越多,天子便会越发忌惮她,如果李承璋还活着,她在天子心中还有一分利用价值,可现在李承璋已经死了,她的存在,对于天子来讲,是一种威胁。

    薛妃若想除她,天子不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有可能会替薛妃遮拦。

    她如今的处境,太难太难了。

    她只能求七公主帮她。

    七公主若为她担此危险,她必会加倍报答。

    许裳打定主意,决定去找七公主。

    问棋见此,忍不住道“姑娘,咱们不是出城给安宁翁主猎皮子吗”

    许裳抬眉看着前面高高宫墙,道“七公主颇喜欢骑射,叫上她一起去,咱们便多了一个伴。”

    七公主是跟在丁太后身边长大的,如今年龄大了,有了自己的宫殿,但仍时不时地去长信宫陪丁太后说话解趣。

    这样一来,她与七公主的事情,倒也遮拦天天相见的人,约着一同去打猎,实在再正常不过。

    许裳这般想着,去找七公主。

    此时的七公主,是不在自己的宫殿中的,算一算时间,她这个时候应该刚陪完丁太后,从长信宫出来。

    许裳便在她的必经之路等着她。

    七公主不喜欢排场,出行带的宫女侍从并不多,许裳见她走过来,连忙上前见礼。

    “呀,许姐姐。”

    七公主笑了笑,道“许姐姐这身打扮让我差点没认出来。”

    若不是许裳拦住了她,她根本看不出这是许裳。

    七公主上下打量着许裳,道“许姐姐这是要去哪怎地这身打扮”

    许裳是她们这些公主翁主中最为娴雅安静的一个,往日穿着,如画中的仕女图一般,而今一改往日的装束,倒叫人大吃一惊,很难将她与以往的温婉联系到一起。

    许裳拉了拉七公主的衣袖,道“公主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七公主这才发觉,往日里永远温柔浅笑着的许裳,此时秀眉微蹙,面色有些凝重。

    能让许裳紧张的事情,天底下可并不多。

    七公主眉头微动,没有说话。

    许裳又唤了一声“七公主。”

    七公主抬眉,尽数遣退身边伺候的宫人。

    待宫人们走远了,七公主不等许裳开口,便道“许姐姐与我相识并非一两日,当是明白我的性子。”

    她最不耐烦的,便是宫中的那些争权夺势。

    她的母亲最是拔尖要强,可结果是什么

    是连全尸都没有落下,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她孤苦伶仃过日子。

    天家内斗虽然严重,可若是不插手,便能独善其身。

    她不想再走母亲的老路。

    七公主道“若许姐姐要我帮什么忙,或者要告诉我什么秘密,便免开尊口了。”

    “我谁的忙也不想帮,日后我有了难,也不需旁人来救我。”

    “至于秘密,”说到这,七公主声音顿了顿,笑道“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多是在宫中活不长。”

    许裳手指微紧。

    她知道七公主看似平和,实则冷心冷肺,最是无情,但没有想到,会无情到这种地步,她还未开口,她便将所有的话都堵死了。

    见此,许裳勉强一笑,道“公主殿下这是哪里话是我唐突了殿下。”

    终是她病急乱投医了,她与七公主交情平常,七公主怎会为她涉险

    她不该将七公主拉下这滩浑水的。

    七公主笑了笑,道“许姐姐严重了,在宫中若想过得好,便该是我这个模样。”

    “许姐姐若在宫中住得久了,便该明白我的态度了。”

    许裳颔首,不再多话。

    七公主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本分,她本就不该有太多期待。

    她去了小道的事情,如今也不需要向七公主说了,他日薛妃试探七公主,得知七公主并未去过小道,自然便明白七公主与此事无关,全是她一人所为。

    如此一来,薛妃也不会针对七公主,只会想办法除掉她这个眼中钉。

    许裳与七公主分卡,问棋等人追了上来,问道“姑娘,咱们不邀请七公主一同去钧山吗”

    “不了。”

    许裳笑了笑,道“七公主有些忙,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问棋回头瞧了一眼七公主,颇为疑惑,问道“奇怪,七公主除了陪太后娘娘说话外,还能有什么事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

    许裳道“七公主也一样。”

    “咱们走吧。”

    问棋只得收回目光,跟着许裳出了宫门。

    出宫门后,许裳翻身上马,看程彦如今所住的宁王府看去。

    她有心想把这件事告诉程彦,可转念一想,程彦刚刚大婚,正是与李斯年如胶似漆的时候,一贯爱给程彦添堵的朝臣们,此时都良心发现,歇了找程彦麻烦的心情。

    程彦死对头们尚且如此,她作为程彦最好的姐妹,怎能在这个时候让程彦为她担忧

    再说了,薛妃纵然想害她,也需要细细筹谋一番,她毕竟是清河公主的独女,她的父亲还曾养着府兵,薛妃到底要顾忌她父母的脸面,不能将事情做得太过。

    只是可惜,薛妃会忌惮她养着府兵的父亲,她的父亲,却未必会因为她的死而与薛妃撕破脸皮。

    在父亲眼里,他的誓灭北狄的执念高于一切。

    她的身家性命,怎能与父亲的执念相比

    许裳轻轻一笑,手指扬起马鞭,向钧山进发。

    她真的好羡慕程彦,长公主虽杀伐果决,不近人情,可对程彦还是有舔犊之心的,程仲卿虽没甚能力,却对程彦百般相护,至于李斯年,更是不需说,直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捧给了程彦。

    而那个人,更是将程彦放在心口的位置。

    忘不下,舍不掉,终其一生,他碧色瞳孔里也容不下程彦之外的人。

    寒风迎面吹来,许裳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钧山是天家狩猎场,此地驻扎着拱卫京师的南军,各州地挑选出来送到京师的士兵,也是在此地训练,择优录选,编入南军或者北军。

    许裳到了钧山,先去拜访在钧山练兵的长公主。

    长公主听说她要去给程彦猎皮子,便道“前几日我为了练兵,放了几头猛兽在山上,你带这几个人去不安全,我让夜城陪你一道去。”

    许裳道“他事务繁忙,还是不要麻烦他了罢。”

    士兵们远没有文人那么多弯弯绕绕,谁最初带着他练兵,日后他上了战场,便会围着那个人打转。

    李夜城不会止步一个靖远侯的位置,有了这些新兵相助,他未来与北狄作战,会更加如鱼得水。

    长公主不以为然道“都是些新兵蛋子,不用着他。”

    说话间,让亲卫唤来李夜城。

    许裳见此,只得接受长公主的好意。

    李夜城得知长公主命自己陪许裳打猎,便回房中脱去身上重重的精甲,换成轻便的软甲,骑上许裳送他的马,与许裳一起去山上打猎。

    春风微凉,吹着马鬃与璎珞。

    李夜城看了一眼与自己并肩而行的许裳,发觉她眼角有些红。

    在他的记忆力,许裳是个极其坚强的女子。

    有一次许裳与他一同出任务,在外面中了箭,因为他们是急行军,随行的没有军医,许裳便自己将箭拔了出来,又自己上药。

    他背对着许裳,听着皮肉绽开的撕扯声,眸光深了几深。

    次日清晨,他没有派人去叫醒许裳,想着让许裳多休息一会儿。

    然而他的人没去,许裳却找到了他。

    许裳依旧是往日的面带浅笑的模样,只是唇色有些白,对他道“咱们该出发了。”

    他眉头微蹙,看了一眼许裳的中箭的肩膀。

    许裳浅笑,道“小伤而已,不值一提。”

    如果说,程彦是外表百毒不侵,而内心却软得一塌糊涂的话,那许裳,便是外表娴雅柔弱,内心却是百炼成钢。

    人生中的任何磨难,都不会损伤她一丝一毫。

    他忍不住怀疑,许裳明明是天家翁主,许清源的独女,锦衣玉食里堆出来的闺阁儿女,怎会养出了这般的心境

    李夜城又看了一眼身侧的许裳,斟酌片刻,问道“你在宫中受了欺负”

    许裳轻轻摇头,清澈的眸光很亮,道“你怎会想起问我这般的问题”

    李夜城深深地看了许裳一眼。

    许裳与程彦不同,程彦伶牙俐齿,做事又颇为张扬,身后又有掌着兵权的母亲,寻常人根本不敢寻她的麻烦,纵然给她添堵,也是偷偷摸摸的在暗处进行。

    许裳更为安静,从不与旁人相争,哪怕许清源让她去应付崔元朗那般下流恶心的人,她不曾说些什么。

    她的委屈与眼泪,永远不会让旁人瞧见。

    她只是被动地,甚至麻木地接受人世间的悲喜哀乐。

    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没有痛感。

    李夜城眉头微动,犹豫道“觉得你有些不大对劲。”

    正午的阳光有些烈,许裳轻轻眯起了眼,心中有些想问,若是受了欺负又如何。

    可到最后也没问出口,只是将手中的马缰握了又握。

    李夜城看了她看,又道“若是欺负,可与阿彦说,她与你最是要好,断然不会看你被旁人欺负了去。”

    许裳轻笑。

    果然如此。

    “没有的事情。”

    许裳收回落在李斯年身上的目光,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狩猎场,道“这个季节不知道有没有雪狐。”

    阿彦最喜欢雪狐皮子,雪狐皮子做成大氅,披在阿彦身上,必会分外好看。

    李夜城见许裳如此,也不好多问,只得陪着许裳打猎,目光扫过灌木丛,寻找着许裳口中的雪狐的身影。

    二月的天气,许多野兽仍在冬眠,雪狐更是稀奇之物,许裳与李夜城寻了许久,也不曾寻到雪狐的影子。

    李夜城便道“没有雪狐,其他皮子也使的。”

    “你与阿彦素来要好,无论你送她什么,她心中都是欢喜的。”

    许裳摇了摇头,道“她既然开了口,我自然是要给她猎张雪狐皮子的。”

    许裳的声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李夜城剑眉微蹙,一手执弓,向身后看去。

    狂奔而来的是长公主的亲卫,见到李夜城,便喊道“侯爷,皇城来了人,要与侯爷核算盔甲与军粮。”

    李夜城道“此事当由长公主决断。”

    亲卫道“长公主说了,侯爷是独当一方的大将,此事也应知晓,要侯爷速速回营。”

    “你快回去吧。”

    许裳道“我一个人便可以。”

    自李夜城屡立军功后,长公主便萌生了退位让贤之心,而今事事要李夜城参与其中,便是在有意培养李夜城。

    李夜城看了一眼许裳,道“今日天色已晚,不若我们一同回去,等我忙完了,明日再陪你一同打猎。”

    许裳道“近日北狄调兵频繁,只怕我们随时都要出关奔赴北地,我今日将雪狐猎了来,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他日出征,倒也不会再为此事牵肠挂肚。”

    李夜城剑眉轻蹙。

    问棋噗嗤一笑,道“侯爷当真以为我家姑娘是那等弱不禁风的小女子”

    “这里的野兽,还不值得我家姑娘放在眼里。”

    李夜城听此,便对身后的亲卫道“你们留在此地保护许姑娘。”

    许裳本就会武,身边侍女更是身怀绝技,他再将自己与长公主的亲卫留下,两重保护下,许裳当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章节目录

恶毒女配不洗白(穿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道_非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道_非并收藏恶毒女配不洗白(穿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