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路灯下,他的手背上泛起一片艳丽的红,被砸的地方破了皮,清晰可见。

    但程又年答非所问。

    他垂眸看了眼手背,松开因为疼痛而骤然蹙起的眉头,慢慢地说“载我一程吧。”

    昭夕一愣。

    她明明在问他的手

    在她犹豫的三两秒里,程又年已经径直走到副驾驶,开门上车,从容不迫地坐了下来。

    “如果觉得愧疚,那就送我一程。”

    侧头,对上她的视线,他不徐不疾地反问,“从塔里木回来那天,你不是也搭了我的顺风车”

    昭夕反驳“又不是你的车。再说了,是罗正泽同意顺路载我的,你当时可没答应。”

    “那你上车了没”

    “”

    上了。

    他一脸“那不就对了”的样子,镇定自若。

    昭夕还从来没发现他这么不要脸,她都把话说到刚才的份上了,还砸了他的手,他还能没事儿人一样死皮赖脸蹭她的顺风车。

    哈,这个人可真是。

    睡了一觉,双重人格都给他睡出来了。

    可别是成天跑工地,身边没女人,素了太久,一开荤就疯了。

    盯他半天,到底没有再说出让他下车这种话,她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

    “安全带。”

    程又年依言系好了安全带,眼底有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身侧的人还在冷冰冰地说“送你回去,我们就分道扬镳。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车行一路,无人说话。

    车里静悄悄的气氛有些诡异,毕竟两个大活人坐在一起,一句话都不说,未免尴尬。

    昭夕不想给他好脸色,绞尽脑汁要讽刺两句,最后找的话题居然是

    “那天你买药多少钱,我还你。”

    要撇清关系,她能比他更绝。

    他能说出以后别见面也别再约,她就能自己付清事后药的钱,就当自己嫖了他,一分钱都不会让他出。

    程又年顿了顿,说不用。

    她皮笑肉不笑,“还是要的,自己的安全措施自己做,哪能劳您费心。”

    安全措施

    好像有什么点醒了程又年,他忽然记起那天在电话里,他问她吃过饭没有,她冷冰冰地回答他说

    放心吧,饭吃了,事后药也吃了。

    他怔忡片刻,反问“你吃的什么药”

    “呵,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昭夕揶揄他,“自己买的药,能不知道是什么你们科学家工作挺辛苦啊,年纪轻轻,老年痴呆都给忙出来了。”

    程又年的心里隐约有了答案,思量片刻,不露痕迹顺着她说“两盒药,一共一百三十四。”

    昭夕一噎,眉毛都抬了起来,“什么药那么贵,你蒙我吧”

    她匪夷所思地侧头打量,“程又年,你缺这点钱”

    “实不相瞒,你买的药我没吃,我是第二天自己下楼买的。毓婷,三十八一盒。”她都气笑了,“你就是买两盒,那也才七十六怎么,你讹我啊”

    程又年淡淡地反问道“你没吃我买的药”

    “我不稀罕吃。”

    “自己买了毓婷”

    “有问题吗”

    “那我买的药呢”

    “扔了。”她干脆利落地答道,“自己的药自己买,自己的措施自己做。”

    程又年忽然一哂,侧眼看她,“昭夕,你看清楚袋子里到底是什么药了吗”

    昭夕愣了愣。

    为什么这么问

    除了毓婷,还会是什么

    看她面露迟疑,程又年一瞬不眨望着她,一字一顿说给她听“多潘立酮,西沙必利,胃肠动力药,宿醉后服用,用途是保护胃黏膜。”

    吱

    帕拉梅拉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一动不动了。

    昭夕目瞪口呆坐在车里,不可置信地望着身旁的人。

    “你说什么”

    此后一路,车上更沉默了。

    程又年稳如泰山,坐在副驾驶纹丝不动,目视前方。

    反倒是昭夕坐立不安,压根没心思看路,不时拿余光去瞄身侧的人。

    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腿边。

    某个路口,红灯亮起,她停车等候。余光一扫,很轻易就瞧见了被砸中的手背。

    那片红无比醒目,比刚才在地安门时还要鲜艳。

    破皮的地方有些渗血,看着也比另一只手肿了不少。

    昭夕心里乱糟糟的,前所未有的心虚。

    比酒后乱性,睡了他还要心虚。

    所以他根本没有买什么事后药。

    他起了个大清早,替她收拾好屋子,洗干净了衣服,还买来了醒酒药。

    怕来电惊醒她,就让她睡了一上午,赶在中午十二点才发来微信。

    她又是一愣,后知后觉想起来

    他的消息抵达时,手机上恰好是整点,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昭夕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地科院中午多久下班”

    “十二点。”

    “”

    她一阵懊恼,又不说话了。

    程又年却好像很享受此刻的沉默,淡淡地坐在一旁,既不问她何出此言,也不找点话题缓解尴尬。

    最后,车再一次驶入国贸的公寓,停在了地下停车场。

    等到车停稳了,程又年才问“不送我回家”

    她的声音依然倔强,“不送了。”

    他叹口气,摇头笑笑,“好歹停在路边,也方便我打车。”

    该说的都说了,事已至此,她还是这样的态度,程又年也接受。

    临走前,他转头看她,敛了笑意,重新说了一遍“不管你是否原谅,我依然要为那天一时冲动说的话,向你道歉。”

    昭夕盯着方向盘,“是为说出了心里话而道歉,还是为口不择言而道歉”

    是真心认为她,还是一时赌气才这么说,两者分明有本质上的区别。

    程又年“为我的口不择言,也为我的刻薄伤人。”

    他顿了顿,又说“昭夕,事实上我从不听流言蜚语,也不看娱乐八卦。我有自己的判断力,知道什么可信,什么不可信。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那,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听见自己轻飘飘地问了出口。

    半晌,身侧才传来他的回答,带着一丝低沉从容、难以掩饰的笑意。

    “菜鸟是真。老司机是假。”

    昭夕

    来人啊,她的八十米大刀呢

    这厮胡言乱语,休怪她刀下无情

    碍于地点,手边没有武器,难以还手。

    她只能反唇相讥“您也好意思说我千年处男,入口都差点找错。”

    “入口”他侧眼看她,对她的用词斟酌片刻,“盘丝洞入口”

    她一愣,片刻后回过神来,“你骂谁蜘蛛精呢”

    程又年从善如流。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你当然不是蜘蛛精。”

    他轻描淡写道“身经百战才配得上蜘蛛精这种名号,以你当晚的表现,充其量叫做小学鸡。”

    “”

    两只小学鸡就对方的表现相互攻击,唇枪舌战,仿佛抨击了对方,自己就能立马进化成大学鸡。

    昭夕咬牙切齿“你闭嘴。别说话。”

    “再说推下去,直接撞死。”

    “死无全尸的那种。”

    程又年的确没再说话了,只是看着炸毛的暴躁女导演,再也没能按捺住笑声。

    他侧眼望她,眼底有一片澄澈的湖。

    “这算不算是,接受我的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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