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言, 重于九鼎大吕,更何况, 这还不只是说句话, 而是实实在在的四品任命。多少人苦熬一生,都坐不到这个位置。而李越这么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仅仅高中一年多就爬到了这个位置。那不得志的清流文人, 是既羡又嫉, 一时之间, 嘲讽诗句无数。其中最出名的是一首“修修玉雪身, 绰约风前影。根细善钻穴, 腰柔惯蒙泽。虽为空心竹, 青云咫尺攀。徒怜松柏洁, 凋残草莽中。1”表面是写竹, 实际是唾骂李越如空心的竹子一样,无才无德, 以色侍君, 以求高位, 反将那些坚贞如松柏一样的佳士排挤在外。
    而老谋深算的高层文官却一眼看明白了, 原来皇帝还是不放心。闵珪苦笑道“叫我等去再三告诫还不够,还特特派了人来近前盯着。”
    戴珊道“不过一黄口小儿,又能有何能为。你我所查, 皆有真凭实据,不怕他来颠倒黑白。”
    闵珪道“松厓公此言差矣,实不相瞒, 我不是担心他,而是担心他背后的皇上,执意相护。那可就难办了。”
    戴珊道“那我们就死谏,朝中百官又并非全然都是摆设。还有民间,因法王历世记和新包公记闹得是热火朝天,纵然是天子,也要畏惧悠悠众口。”
    闵珪这才捋须道“正是,正是,我等一定要讨个公道。”
    朱厚照的一道中旨到此完全起了反作用,定国公徐光祚之子徐延昌进了酒楼半个时辰不到,衙役就破门而入。徐延昌被吓得半死,大声尖叫。随身的书童拼死拼活回府去报信,带着一行家奴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与官府的人马对峙。一个说是奉旨办案,名正言顺,另一个则说是世代勋贵,身份贵重。
    两波人马互不相让,竟然在大街上打做一团,头破血流者众多,幸好没人丧命。闹得这样大,戴珊急乘官轿匆匆赶过去,而定国公徐光祚也早已飞骑赶来了。这一代的定国公于弘治十七年才初初袭爵,今年也不过四十许人,生得健硕高大,唇上有短髭。戴珊还未进门,就听到定国公如雷鸣般地呵斥声“你们是吃了熊心豹胆不成,竟然这样抓人。圣旨呢,把圣旨拿出来否则我一定要去面见皇上,治你们假传圣旨之罪”
    衙役们对着徐延昌还敢摆摆官威,对上定国公本人则体虚气短了,眼见徐光祚就要像拉小鸡似得把儿子拖出去,父子俩刚刚走到门前,就对上了摇摇晃晃进来的戴珊。
    戴珊须发皆白,又连连咳嗽,不过是个病歪歪的老头,可徐光祚见他却不由一凛,他暗骂自己适才怎么不走快些,面上却是一派正气凌然“戴大人,你来得正好,我正想问问,你们都察院是怎么在办事无凭无据,为何要拿犬子”
    戴珊微微一笑,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就让徐光祚闭嘴“涉嫌谋反的建昌伯家人招出了令郎的名字,按照大明律,应该让令郎去过堂。”
    徐延昌早已被宠成了酒囊饭袋,早已吓得魂飞胆裂,如今更是痛哭出声“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可能造反呢爹,救我啊,我没有”
    徐光祚正要开口,戴珊又道“徐公子,口说无凭,如不过堂,我等怎能确保你的确没有造反呢如你确实清白,三法司自然会将你毫发无损地放出来。”
    徐延昌嚷嚷道“放屁,小爷才不信你的鬼话,你这些天抓进去的人,哪一个放出来了”
    戴珊面色一沉,他多年仕宦,又管刑狱,威严非比寻常“那是他们的确有罪徐公子这般顽抗,莫不是心虚”
    徐光祚剑眉一竖“我儿自然是清白的我定国公府世代蒙受皇恩,享富贵荣华,何须铤而走险造反”
    戴珊道“建昌伯亦是国舅,先帝对他恩重如山,如今不也辜负皇恩了吗”
    徐光祚被噎得脸红脖子粗,戴珊继续步步紧逼“既是真金,又何必怕火炼,如此畏畏缩缩,不仅丢了定国公府百年威名,更显得心中有鬼。定国公,如再殴打官府人员,老夫可要连你一块拿回去了。”
    徐光祚气得面色通红“你敢”
    他拽着徐延昌就要出门,戴珊直接堵在门口“如任由你们践踏三法司威严,老夫这个右都御史还有何面目存世,要走就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徐光祚一时真是目瞪口呆,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家连命都不要了,他总不能真当街打死二品大员吧。他一弱下来,戴珊就更加强势,直接亲自上手,拉住了徐延昌“徐公子,走吧。”
    徐光祚怒急反笑“好,延昌,跟着他去,我倒要看看,你戴珊敢把我儿怎么样”
    戴珊微微一笑,皱纹舒展开来,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那下官就告退了。”
    竟真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定国公的儿子抓走了东厂和锦衣卫之人居然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王岳和石义文被朱厚照骂得狗血淋头,这二人面上畏惧,心里却不在意,骂就骂呗,又不会少块肉,关键是要得到实惠。
    太监和锦衣卫也有私心呐,这一来激化了勋贵世家和文官的矛盾,二虎相争,他们这些人从少了来讲,可以松口气,从多了来讲,甚至可以鹬蚌相争,坐收渔利。二来,李越那个王八蛋马上就要进都察院了,他们先把徐光祚的儿子给他送进去,看这个只会背后算计人的小王八蛋能怎么审
    这怨念之深,让家中的月池都连打了许久的喷嚏。这是她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她身着大红纻丝制成的圆领官袍,腰系革带。革带以皮革为底,其上的素金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月池端着革带,感觉自己像以前电视上唱戏的。贞筠忍着笑替她理了理头发,戴上乌纱帽。随后,她上下打量了她一周后笑道“真有些官老爷的样子了,时春,你看像不像”
    时春瞥了她一眼就别过头去“就那样吧。”
    贞筠不满道“什么叫就那样”
    眼见她们又要吵起来,月池忙道“姑奶奶们,还请再消停些。今儿我第一次坐堂,两位不会让我在外头都放不下心吧。”
    她们这才安静下来,月池面上一直都是和煦的笑意。直到坐进轿子里时,她的面色才沉了下来,这叫什么事她强压着火气,一一拜见上官和同事。一众人见她唇红齿白,秀色夺人的模样,便更是对京中的传言信了几分,对她十分冷淡。她也不甚在意,流程走完就直接去找了张岐。
    张岐一见她来,更是面如土色,因为徐延昌被抓进去的当天晚上,定国公徐光祚,成国公朱辅,英国公张懋居然着便服,亲自找到了他府上。他这个左都御史比起他的同僚,可要软上许多,连连推卸责任“三位公爷,这不干下官的事啊,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
    英国公张懋不由皱眉,他今年已是六十余岁高龄,掌前军都督府,多年身居高位,让他为人豪奢,在官位上时常剥削军士,在家中更是典型的大家长,说一不二。眼见张岐如此吞吞吐吐,他忍不住喝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如你做得,你就认,如不是你,你也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如此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定国公徐光祚的儿子都被抓进牢里了,更是心急如焚,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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