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他派,原来就是一种表态,但想通了他也不意外,早在会试之后,夏学士就给过他闭门羹了,如今不过是一以贯之。
    “呦,状元郎倒是沉得住气。”
    “这棋你还下不下了”对面的翰林拿棋子敲着桌面催他,“状元郎家大业大,在这院里熬十年二十年也熬得起,当然沉得住气。你与其操心他,不如摸摸你自己的荷包。”
    “不摸,不摸。”和善翰林连连摇头,“摸了再没有心情下这棋了。”
    “我看你现在也没有心情。”对面翰林呛他。
    “又见一代新人,你我却还蹉跎在此,焉得不叫人感慨哪”和善翰林长叹,“寒窗二十年,好容易读出这个前程,只以为苦尽甘来,谁知做官还能做得这么窘困,早知如此,不如就在陕西做个田主罢了”
    他这一说,对面翰林也不语了。
    他们在此下棋,看着闲雅,实际官场当中,沾了一个闲字,那前程也就有限得很了。
    都说翰林清贵,清是清贫,贵是前程贵重可也得从这院子出去,爬上去了,要是出不去,这所谓的前程无法变现,那就只剩了前面两个字清贫。
    穷翰林,穷翰林,俚语不是白叫的。
    和善翰林摆手“罢了,状元郎,你别处坐坐去罢,免得我等的郁气带累了你。”
    林信没走,见旁边有一个空置的石凳,他还坐了下来,道“横竖学士无事派给晚辈,晚辈就在这里听一听两位前辈的教诲罢。前辈是陕西人氏不知是哪一府”
    他改了更近些的称呼,和善翰林见他年轻沉稳,不以被取笑记仇,倒也愿意跟他说话,笑道“是个穷地方,平凉。状元郎不知听没听过。”
    何止听过,简直正瞌睡遇上了枕头。
    林信镇定道“晚辈知道,是庆王爷的封地。”
    这一句接的自然而然,翰林丝毫没有起疑,点头道“状元郎到底是家学渊源,立时便想得到。”
    他接着一笑,“既做得庆王的封地,你就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了。”
    对面翰林喝止“老岳,这也是能顺口说的。”
    “我混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好怕的。”岳翰林不以为然,“莫非我谨言慎行,圣上就能忽然青眼我了至多再过个年,我便告老也罢,平凉虽穷,于我终是故土,人哪,终究是要还乡去的。”
    他目中显出思念及惘然之色,对面翰林面色跟着黯了黯,问他“你就要走了家里置了多少地了,可够你做个田主了么”
    “二三百亩,一家的嚼用总是够了。”岳翰林意兴阑珊,“只是我才接了家书,家里老父抱怨,从春分后,一滴雨没有见过,今年这天时,还不知怎么样呢。”
    林信凝神,道“可是要有大旱”
    岳翰林意外“你这也听得出来对了”他拍了拍脑袋,“你是苏文的小弟子,他教出来的学生,难怪了。”
    意外的变成了林信他不知道岳翰林竟认得苏先生。他站了起来,要重新见礼。
    如谢学士这等座师不过是个挂名,苏先生才是他真正的授业恩师,尊长的相识,那意义又不同。
    岳翰林连忙摆手“坐下罢,我与你先生不是同榜,不过从前认识而已。”又一笑,“才你刚来,我与你开个玩笑,也是为此。幸得你没生气,要是恼了,我哪日见着苏文,倒是不好和他说话了。”
    “苏文好运道,好眼力。”对面翰林默然片刻,忍不住接话,“他当年急流勇退,另成就了一番事业,你我要是有这分狠心,今日际遇又不同了。”
    岳翰林抚额“莫提,莫提,提起来头疼。”
    林信重又坐下,他惦记着刚才的话,道“那平凉的百姓不是要一并遭灾了吗”
    岳翰林点头,有些莫名所以“多半罢。百姓看天吃饭,也是难免。”
    “朝廷知道这件事吗前辈有没有上书”
    岳翰林迟疑了“我上书我不是平凉地方官啊”
    “指望平凉的地方官,只怕不成。”林信抿了抿唇,道。
    能把外地行商逼到火拼的地步了,可想而知是什么昏官。
    岳翰林并不问他哪知道的消息,这位状元郎的出身与他们都不同,有什么渠道太正常了,他只是仍旧犹豫“那我也不好管罢,而且,就算我上书了,状元郎,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像我和老孟这样的冷板凳,那书也不知道多久才送得到圣上案头。”
    林信问“如前辈不弃,我和前辈一起呢”
    岳翰林“”
    他终于点头“也许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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