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倚云痛苦的以头抢地, 用自己的脑袋砰砰砰地磕着头, 恨不得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让自己模样更加凄惨。而她嘴里则是一声声沙哑绝望的质问“为什么你们就不能饶了我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放过我”

    裴氏见状,哭得差点晕过去,她伸手搂着女儿,试着想要止住她磕头自残的行为,跟着落泪不止, 口上连连唤着“倚云,倚云”

    一时间,母女两个抱在一起,痛哭不已。

    甄父站在一侧看着也觉心下悲痛, 他心知长女所作所为皆是再难饶恕, 有意上前把裴氏拉开,可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般,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动足上前,只能噙着泪别开头,不忍再看爱妻爱女跪地痛哭。

    然而,但他别过头时, 正好便看见了仍旧站在一侧的幼女。

    比起地上抱在一起的母女,站在边上心情复杂、挣扎旁观的甄父, 以及被侍卫们簇拥着的摄政王。甄停云仿佛是独自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一边。

    但是,她仍旧站的笔直,腰背挺直, 肩头瘦削纤弱,身形更是单薄,看上去薄且易碎的宣纸,不可触碰,一碰即碎。哪怕是站在满是哭声的厅堂里,她也依旧如局外人一般的冷静,雪白秀美的脸容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余下冷漠与嘲讽。

    甄父定定的看着她。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了当初甄停云执意要去女学住宿时,她与自己说过的话。

    那时候,甄停云立在院门口,仰着头望着他,认真并且郑重的与他道“还请父亲放心,我从未为此怪过你和母亲。”

    她一字字的背诵着甄父自己都已经忘了的那封信,一字一句的念出“犹记倚云幼时,爱娇爱闹,总坐不住,只得抱她于膝上,一句句的教她念诗。稚子天真,童言无忌,时时逗我开颜,且爱且恼。幸而她如今已是懂事,能够安坐桌前,认真练字,每日如此,寒冬酷暑从不懈怠,殊为难得。惜不为男儿身,否则儿子后继有人,此生无憾矣”。

    那时候,她的眼里还含着泪却依旧认真恳切的道“小时候,我总想着,一定要似长姐一般成为父母的骄傲,让父亲母亲写信去与旁人炫耀才是。”

    那时候,甄父是真正的觉到了心痛,他甚至无法面对幼女恳切的目光哪怕那里面已经没有孺慕。

    因为,他知道自己作为父亲确确实实是失职了当他抱长女于膝上,一句句的教她念诗;当他满怀骄傲的将长女之事落于纸上,写信回去炫耀;当他怀抱怀抱娇妻,看着长女幼子,满怀喜悦时,他却缺席了幼女长大的每一刻。

    他不曾看她出生,不曾看她牙牙学语,不曾扶着她教她走路,不曾抱她于膝上,一句句的教她念诗;不曾手把手的教她练字他为了自己眼前的幸福,将幼女老母丢在乡下,只当不知。哪怕接了她们回京,依旧是一次次的为着情势,为着自己的偏心,让她们一次次的退步。

    直到如今。

    难道,到了现在,他还要再一次的舍弃这个孩子;还要纵容恶人恶行,委屈真正需要怜惜抚慰的孩子吗

    一念及此,甄父终于下定决心,强行上前去把裴氏拉了起来,呵斥道“你够了倚云能有如今,皆是我们做父母的教养不当,是她自己动了歪心,是她自作自受,你有什么好哭的她都已经及笄,难道还能和孩子一般,哭一哭、闹一闹就把事情混过去了她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裴氏自不是傻子,她如何不知这里头的道理,可她仍旧是悲伤不能自抑,哭得肝肠寸断“我如何不知倚云她是做了错事。可,可那到底是我们的女儿呀她都已经这样了,我们为人父母的,如何能够忍心看下去你就不能”

    “不能这一回,便是我也不能饶了她”甄父冷下声音,目视着裴氏哭红的脸容,一字一句的提醒她,“沅君,停云亦是我们的女儿当年,你为了上京,将她丢下,难道这一回你又要丢开她”

    裴氏自觉愧疚,竟是无法与丈夫对视,只能低了头,泣声道“可,停云如今安然无恙,反到是倚云自己受了这罪。难道,真要逼她去死,非要叫她偿命不可”

    甄父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停云得以安然,一是她自己机警,二是燕王世子恰好在侧。若非如此,这回受罪的岂不是停云”

    说到这里,甄父已是垂目去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甄倚云,咬着牙道“这孽障为着自己一点私利就能对幼妹下手,可是一点都没有犹豫你还记不记得,她执意要去慈济寺上香时是怎么与我们说的言辞切切,全无半点犹豫,可见是铁了心要害人难道她就没想过,出了这样的事,停云只怕也要没命难道她就不知道自己在害人不过是利欲熏心,自私自利,为着自己,什么都顾不得了。”

    顿了顿,甄父又转目去看裴氏“小小年纪,恶毒至此,对幼妹尚且如此冷血残忍,对我们这父母又能有多少真心”

    裴氏哭得不行,犹自挣扎“可,可她到底是我们的女儿啊十五年了,我们养了她十五年啊”

    “是啊,养了十五年却养出这样的女儿,是我们为人父母的不是。”甄父一字一句的道,“这十五年,你就当是丢水里了吧。”

    说罢,甄父没再去看身侧哭得不能自抑的妻子,也没去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甄倚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先是转目去看仍旧立在一侧的甄停云,最后又将目光落在自入门后就甚少开口的摄政王身上“家门不幸,养出这样一个孽障,倒叫王爷见笑了。”顿了顿,他沉声道“事已至此,还求王爷看在停云也姓甄的份上,容臣给这孽女一个痛快吧。”

    事已至此,铁证如山,甄倚云是再无法抵赖的。

    与其再哭求讨饶,不如直接给她个痛快,既是给了甄停云一个交代,也是全了甄家最后一点颜面。

    当然,这也得看摄政王的意思。

    然而,也就是此时,甄停云忽然开口了“不必了。我从未想过叫她偿命。”

    在场众人皆是转目去看甄停云,难掩惊诧。

    便是傅长熹,他也不由微微侧目。

    甄停云却是神色如常,淡淡道“送她回老家吧。以她如今模样,京城必是再待不下去,不如送回老家,教族里长辈看着,给她在老家寻一门亲事,这辈子也就能过去了”

    这是梦里的裴氏以及甄父对甄停云的最后处置,然而梦里的甄倚云却怀着斩草除根的心,非要人命。

    而现在,甄停云却觉得这对甄倚云来说反到是最合适的处置甄倚云如今为着活命,磕头哀求,无所不用其极,仿佛只要能够活下来,让她做什么都好。可实际上,这就留了她一命,叫她去乡下过苦日子,嫁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汉子,让她以及子孙后辈一辈子土里扒食,只怕甄倚云又要生不如死,恨不能死在眼下可惜,她这样的人,能对别人狠心却又无法对自己狠心,八成又是不会自尽的。

    如此,与其叫她死得痛快,不如叫她去乡下长长久久的受折磨,一辈子生不如死。

    这才是对甄倚云这样的人,最好的折磨。

    既然甄停云已开了口,傅长熹也没有意见,直截了当的道“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了。就依停云的意思吧。”

    甄父轻声道“我这就叫人备车,今晚上就送她回乡下老家。”

    裴氏和甄倚云这才反应过来。

    裴氏是又惊又喜,上来握着甄停云的手又笑又哭“停云,好孩子,是娘以前想错了到底还是你心软”

    甄倚云亦是惊喜不已,但是惊喜过了,她又觉得茫然,伏趴在地上,面容苍白的转着念头回乡下回老家

    她还记得自己刚穿越时那个低矮的屋舍,那些粗俗无理的村夫村妇,左邻右舍乱七八糟的鸡鸣狗吠,地上的鸡屎牛粪

    那时候,她真是恶心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所以眼见着裴氏忍不下去要上京,只觉浑身轻松,恨不能立时就走。后来,她还暗暗使计把甄停云留了下来,每每想起,心里都是十分得意这样的地方,哪怕是女主,只怕也得跟着吃苦受累,必是过不了好日子的

    可是,她现在又要回那地方,而且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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