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裴氏这般形容, 甄停云简直是忍笑忍得要哭出来。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真笑出来, 赶在甄父和裴氏注意到自己之前,她悄悄的掐了自己好几下,痛得红了眼睛, 倒是顾不得笑了。

    果然, 甄父扶着裴氏下了车后,立时便注意到了站在一侧的甄停云。

    眼见着甄父目光扫过来, 甄停云自是会意,立时抬步上前去与父母行礼问安。

    甄父看着她, 眉心微蹙,很快便又松了开来,笑着道“刚回来”

    “是。”甄停云应了一声,也没往裴氏处多看人家脸还肿着, 这要是多看几眼,惹得人家恼羞成怒就不好了。

    甄父微微颔首, 倒是没说什么。

    然而,裴氏居然也是一句话都没说,甄停云就真有些奇怪了,不禁往裴氏处看了一眼, 目中还有些疑惑。

    裴氏脸上还是红肿的,倒看不出脸色,但她还是在注意到甄停云的目光时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她确实是想要说些什么,话刚到了嘴边, 只是略抿了抿唇便牵动颊边肌肉,便是一阵的抽疼。

    在这样的疼痛里,她仿佛又回到了裴家,耳边空落落的,只有裴老太爷抬手打下来时那清脆的巴掌声。

    裴老太爷绝非文弱书生,平日里和善可亲,若真怒火起来动了手,那真是能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当裴氏一人跪在地上,裴老太爷两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时,她心里又羞又恼,恨不能就这样晕过去,耳边却是裴老太爷那冷酷到了极点的声音

    “疼吗”

    “知道疼就好你做娘的能为了女儿好,卖了女儿的考试凭证。我做爹的为了女儿好,打你几巴掌,也是没错的吧”

    裴氏便是不服气,对着裴老太爷却也是不敢驳的,只能哭着俯倒在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仿佛就要晕过去了。

    裴老太爷却仍旧是站着,神色如常,便如同朝上应对一般的从容不迫,字字句句皆是有如刀锋般锋利。

    “你母亲膝下二子一女,只你一个小女儿,难免偏宠些。尤其是当年为父被罢官,只得携家离京避难,你两个兄长都已大了,只你小小年纪却要跟着家里一路奔波,吃苦受罪为着这个,为父心里对你一向有愧,凡事只要不过分,也都依了你。便是你偶有错处,也多是当你年少无知,不忍多说你。如今想来,子不教父之过,你如今这般,实是我的错这两巴掌我是早该给你的,好叫你早些知道明白偏我做爹的一直不忍心,忍到现在,倒是教你越发不成样子了”

    “当年,是你自己选定了甄东平,说要嫁他,我是怎么与你说的我早就告诉了你,他家中只一寡母,虽性情粗鄙却也是一手抚育独子长大,多年来含辛茹苦,颇有可敬之处,你若要嫁过去,应当为丈夫侍奉婆母,以尽孝心。可你呢你嫁去甄家后,闹出来的那一桩桩事,我如今想起来都觉头疼。”

    “后来,你抱倚姐儿上京,我瞧你这样,也有心疼,难免偏你些,这才出面为你与东平劝和,花了气力调他去了外地。当时,我是怎么与你说的我早与你说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待你与东平生下嫡子,到时候便可派人去接你那婆母还有停姐儿过去。到时候,你婆母已消了气,便是看在孙儿的份上也不会与你太过计较,正可一家团聚,安享天伦。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只管自己快活自在,根本不顾乡下老家的婆母与幼女,直到东平调任回京,再拖不住,方才不情不愿的派了人去接她们祖孙上京”

    “这些年来,你为人媳妇,不仅没有侍奉婆母,还心存怨怼,屡有不是,是为不孝;你为人母,却丢下才出生的幼女,不闻不问,冷漠忽视,是为不慈;你为人妻,明知丈夫心里想的是阖家团圆,盼的是一家和乐,可你却不管不顾,处事全凭自己心意,直闹得阖家不宁,是为不贤。”

    “当年我许婚时,原还想着我有好女,下嫁爱徒,也算成就一段佳话。可如今呢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看看你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了什么样有你这样的不孝、不慈、不贤的女儿,我只怕都要没脸再见东平了”

    裴氏连着被打了几巴掌,脸上又疼又烧,听得裴老太爷如此言语,哭的更是厉害,仿佛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尽了。

    然而,往日里一向疼她的裴老太爷见她掉泪,反倒冷笑着叫好“能哭就好你知道疼,知道羞,那就好以后说话做事,就想想眼下这疼、这羞。再有下次,我是没脸再叫你这样的女儿留在甄家祸害东平的。”

    裴老太爷这样的话,就像是鞭子,一下下的抽在裴氏身上,痛得她整个人蜷曲着身体,都哆嗦起来,连眼泪都不敢掉了。

    也正因此,裴氏很快便从疼痛中寻回了理智,再看看甄停云,她竟也没了生气的力气,便只是沉声道“你要去女学寄宿这事,你父亲已经与我说过了。”

    甄停云闻言,不由又看了裴氏一眼。

    裴氏那张脸肿的如红烧猪头,自然也透不出半分的情绪。只听她动了动唇,缓缓道“其实,会在女学寄宿的,也多是家在外地或是家境贫寒的女学生。按着我们家如今的条件,是不好叫你去住女学的,要不然外头少不了有人要说嘴”

    甄停云不由握紧了手掌,咬了咬唇,正欲开口辩解忽而又听裴氏接着道

    “不过,京都女学确实是离我们家有些远,整日里叫你起早贪黑的,我们做父母的也是于心不忍,只得叫你去住女学了。”裴氏淡淡道,眸光乌黑,没有半分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般。

    甄停云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是了,当初裴氏让她考玉华女学原也是想着玉华女学离家更近些,且甄倚云这做姐姐的也在里头,日后姐妹一起去上学也是方便。如今换了京都女学,离得远,来回也不方便

    当然,甄停云并不傻,心知裴氏这是说给自己听的既要住出去,少不得要与人解释一二,裴氏适才的话就是最好的理由。便是说到外头,也是父母不忍女儿在路上来回奔波,只教她在学里一心用功上进。这样的理由,外人也挑不出理。

    所以说,裴氏和甄父这是许了。

    甄停云握紧的手掌跟着松了下来,脸上也有了笑,脆生生的应声道“是,女儿知道了。”

    裴氏垂下眼,又扫了甄停云一眼,暗叹确实是个聪明的,简直是一点即通。

    这么想着,裴氏不觉又看了甄父一眼。

    甄父待裴氏那心,简直能把裴氏这红烧猪头看成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此时也是目光温柔的点了点头。

    裴氏到底不是拖拉的人,既是已经做好了决定,索性便好人做到底,接着往下道“还有店铺的事情那是你舅母拿来换凭证的,虽明珠没能考上,可你舅母心中有愧,还是叫我给你捎了来。迟些儿我就叫人把房契还有账册都送去你屋里,还有些你大舅母贺你上榜的贺礼,你也一并收了便是。那庄子铺子如今都是你的了,以后你自己看着管吧,若有什么不懂的”

    微不可察的顿了顿,裴氏还是道“若有不懂的,到时候可以来问我。”

    甄停云简直都怀疑裴氏是不是被换了哪怕是挨了打,也不能跟吃了灵丹妙药似的,一下子就百窍皆开吧

    然而,裴氏却没有多说的心思,摆摆手便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我与你父亲也要去歇了。”她虽是不再迁怒厌恶女儿,可真要说对这个女儿有多么喜欢也没有母爱这种东西不是说迸发就能迸发出来的,她此时对甄停云也是心情复杂,只能尽量以平常心对待了。

    饶是如此,甄父也是心下大慰。

    说来,裴氏这红烧猪头似的脸也不全是裴老太爷打的他老人家虽老当益壮,但女儿到底已出了嫁,也不好多打,统共也就打了两巴掌。只是裴老太爷的巴掌明显比甄父的巴掌来得实在,且裴氏脸颊娇嫩,挨了两下子便起了红肿。

    甄父当时也不在,待回来瞧见妻子模样,心里也是疼得厉害,夫妻两个面对面的,就差没有抱头痛哭了。待得在裴家用了饭,告辞回家,坐在马车上,裴氏才有了些精神,捂着脸与甄父说话,说着说着,她便偎在甄父怀里哭了出来。

    因她脸上原就红肿着,又是三番两次的哭,自然更是肿的厉害,瞧着自然也就更像是红烧猪头了。

    甄父原就心疼裴氏,又被她滚热的眼泪哭得心软,这会儿见着妻子总算是转过弯来了,自是顾不得女儿,略说了两句,这便温柔体贴的扶着裴氏回去了。

    甄停云只能“”

    唉,只能说,这天下无奇不用,你不活到最后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一个人会产生何等不可思议的变化。

    甄停云琢磨了一下也就不去管了,自己带着傅长熹给的燕窝,准备明儿给甄老娘炖燕窝吃。

    结果,甄老娘这日晚上听说了裴氏被打成红烧猪头的消息,简直喜得比吃了燕窝还高兴,握着甄停云的手道“唉,要不人家怎么管男人叫当家的这当家过日子可不就得要有个心里明白、又能下得了狠手的男人。亲家公瞧着和气,心眼倒是明得很,也下得去手”

    她和裴氏婆媳不和这么多年,互相看不对眼,可顾着裴老太爷的缘故,甄老娘硬是忍着没动裴氏一根手指头,心里不知憋了多少年的火。

    如今,裴老太爷亲自上手打了一顿。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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