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唐忱回到府中,照例仍是去了书房。

    明晚是他的洗尘宴,皇帝亲设于乾清宫,小半位尊势重的权臣皆会携眷参宴。

    人人都晓,乾清宫惯是皇家举办盛宴之地。圣上特旨选在此处为唐忱接风,乃是整个唐家莫大的殊荣,朝中上下,京城内外,无不感慨惊羡。

    如此可见,明日此宴,何其重要。

    从流将洗尘宴上唐忱所穿的夏季戎装,及一应的穿戴配饰捧了来,给他过目。这是他,过目的第三遍。

    “寻常军服即可,不必夸张。”唐忱将那些个大大小小的环佩腰绦捡了出去,这也是他,捡出去的第三遍。

    从流看了又看被扔在一旁的数件玉饰,不免有些心疼,“陛下于宫中亲自设宴只为将军接风,乃我朝开国以来头一遭,独您一个,明儿个那场合您可是角儿,若太素了是否不妥。”

    “太夸张,反而不妥。”他眼都未抬一下,看着手里的兵书淡声道。

    唐忱性情淡漠,为人处世素来低调内敛,懒理虚荣是非。这些从流是知道的,只是多少还是有点儿不甘心“可这荣誉,是您在千里之外的边关,浴血奋战七年之久,用血肉性命换取来的,旁的人就算羡嫉,也说不出半点闲话。”

    终于将手中书放下,“这荣誉,属于边疆的万千将士,而非我一人所有。另外,”他敲了敲桌案,语调平缓,却字字有力

    “天子面前,无人是角儿。”

    从流听这话儿,瞬间懊悔不已,恨不得咬断自个儿舌头。

    唐忱是何人,他一向对自己定位清楚,不功高盖主,不僭越半步。况是如今唐家圣眷甚隆,风头正盛,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觊觎着。方才那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随意曲解几句,便是个大逆不道的罪头。

    从流懵过神儿来,才明白唐忱是在提醒他,伴君如伴虎 ,要谨言慎行,当心祸从口出。

    “公子,照您的吩咐,安儿姑娘那边小的去查过了,只是,未查到她是何背景来历。”从流巧妙转了方才的话茬,想起前几日唐忱吩咐他的事,有些不可思议道。

    唐忱倒没太大意外,“接着说。”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与柠姐儿相交好的富贵姊妹里,并没有位叫安儿的人。”

    指腹缓缓摩挲着下巴,唐忱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正欲细思时,忽然一小厮匆匆入殿,打断了他的思考“公子,姜大人携夫人前来拜访。”

    “唐忱拜见姜大人,姜夫人。”书房外,唐忱躬身作揖,从流几人在其身后纷纷随他一同行礼。

    姜劲梧双手背了身后,目视前方,昂了昂脖子,始终不拿正眼看他“老夫就不必向宣祁侯大人行礼了罢”

    唐忱仍未起身,甚至又将身子压低了几分,语气恭敬而谦逊,丝毫不见恼意“唐忱不敢。”

    姜夫人见状,忙暗暗怼了自家老爷一把。姜劲梧冷哼一声,双手将广袖用力一展,径自拂袖朝书房殿内走去。

    活像是个,倔强的小老头儿。

    “小忱啊,快起来,你姜伯夫素来是那样的脾性,快莫要同他一般见识才好。”姜夫人上前拉过唐忱,细细地打量了番。

    “瞧瞧,可与儿时大不一样了。”看着眼前少年身姿挺拔周正,样貌眉清目秀,薄唇挺鼻,姜母越瞧越觉遗憾。心里轻叹一声,这样仪表不凡,又年轻有为的孩子,日后定然前途无量,却偏与自家闺女无缘。

    哎,可惜了了。

    唐忱轻颔首,难得勾唇一笑,眉宇间掩去往日的冷清。遣了下人后,扶着姜夫人慢慢进了书房。

    松山白露的茶香荡开,从流最后一盏茶还没放稳在姜母面前,身侧的姜劲梧直接开门见山道“今日我来,是要告知于你,明晚洗尘宴,阿柠不会去。”

    对面座上的少年倒还气定神闲,并不十分心急,稍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是她不想去”

    还是您不让她去。当然后半句,他没有问出口。

    “既然你已经退婚,那便无须再做这些表面功夫”姜劲梧桌子一拍就要教训他,被身旁的姜夫人一把按住。

    她深谙自家老爷憋着一腔火气儿,遂临出门前儿还千叮咛万嘱咐,来了唐府定不可情绪过重,瞧这模样,合着嘱咐了一顿全成了耳旁风。

    “小忱啊,是这样,先前本想着阿柠与你有婚约在身,你凯旋而归,她理应为你接风洗尘,去赴宴也属合情合理。”瞧着愈渐冷凝的气氛,姜母连忙开口打着圆场

    “只是我跟你姜伯父都明白你志存高远,不在儿女情长。既然你们没这缘分,阿柠若再赴宴,这身份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她又是个姑娘家,脸皮子薄,总也觉得难堪了些。”

    姜夫人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委婉又周全,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听着在理,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

    唐忱仔细凝了姜氏夫妇一眼,这一眼略微复杂,像是含了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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