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徐府家仆在将军府门口平白遭了一顿毒打,这过往行人可都看得真真儿的。你若此时不允我带臧神医上门诊治,回头徐府那边恼羞成怒告了官府,说将军府的人光天化日之下,滥用私刑,草菅人命,罔顾王法。”
姜柠说到最后,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顿,一步一紧逼。
他真被这几个词唬得惊恐不已,一步一步跟着往后倒退。
“这责任,你可担当得起”从流身子瘦小,真要比上去,姜柠还要高他几分。她微垂眸凝着他,看似在笑,实际却藏着刀呢。
“可是先生还要去府上请平安脉”他从未见过伶牙俐齿的姑娘,直怼得人话都说不利索。
姜柠扶着臧老头儿转身往外走,纤指随意朝后摆了摆,只听药阁间留了句揶揄道“放心吧,将军府阳气重,唐忱命硬,死不了。”
姜柠带着臧老头儿寻至徐府,自不是当真要替春雁那帮子人诊治。不过是去探探究竟,看看这位千金小姐大婚前来这么一出,到底为何。又不好堂而皇之平白捎个大夫去,像是挑衅,所以借了这么个由头罢了。
打一棒子再给颗蜜枣,她做事向来有章法。
“这么说,有麻烦的并非将军府,而是你那铺子。”轿辇内,臧老头儿坐了她对面,大概明白了过来。
姜柠将医药箱双手递过去,态度谦卑有礼,语气坦诚“若不是燃眉之急,也不敢劳烦先生雨天行这一趟,望先生谅解。”伸手轻撩了下软帘,扫了一眼“前面便是徐府了,待会儿还请先生配合,安儿定不忘您大恩。”
臧老头儿笑着颔首,来都来了他也没打算再走。况且这丫头做事不同寻常,有魄力,他倒颇有些欣赏。
演武场上,万人禁军正秩序井然地接受着操练,飒爽英姿,整齐划一。作为保护天子的暗影,作为卫戍皇宫的城墙,作为这个国家的底线,雷鸣闪电于他们而言不过尔尔,狂风暴雨也不过是激发斗志的催化剂。
放眼,满场尽是明光铁甲,豪情壮志的好儿郎。
只是好儿郎们觉得,今日带兵的唐少将军并不十分愉快,使得整个演武场的气压比那头顶密布的阴翳还要沉上三分。
唐忱站于至高处,神情冷峭,眉宇极淡,愈显凌厉。漆黑的眸色清冽微烁,深不见底。鼻骨英挺,下颌骨棱角分明。
身着轻薄玄色甲胄,身形线条利落而笔挺,他未撑伞,凉雨顺沿着瘦削脸颊缓缓滑下,明明只是那样屹立地站着,却每一寸骨都透着军人的硬朗,
他薄唇微抿,清疏的气场似昆仑山上的素雪银月,暴雨溅滟在他的盔甲上,亦会柔软地弹跳开。
似敏锐察觉到异动,倏然移眸,瞥见远处小跑而来的身影,眉头一蹙。长腿迈出,不动声色地拾级而下。
“公子”从流气喘吁吁地蹿了过来,见唐忱未打伞,急忙踮脚将头顶的黑伞移了过去。
唐忱抬手推开伞柄,淡淡出声“不是让你去接人”
从流缓了缓气,说得火急火燎“公子,人、人给抢走了。”
唐忱闻言,浓眉拧紧“说清楚。”
“就是,先生被那个漂亮不是,是上次来拿钱的姑娘给接走了说是要去给昨天来咱们府上闹事的那帮人诊治,还说”从流正说得起劲儿,却在注意到唐忱逐渐阴沉的面色时,倏然又将后话生生咽了回去。
“说什么”他眸光半敛,喉结微动,尾音轻挑。
“她、她说、咱们将军府滥用私刑草、草菅人命罔顾王法”从流几欲快要哭了出来,声音里都带着颤抖地涩意。
唐忱神色波动了下,唇角抿紧,咬了咬牙根。自从班师那次见面起,这姑娘就没消停过。知道她是伶牙俐齿、蛮不讲理的主儿,就算昨日莫名让人去府中闹事,唐忱心里虽不痛快也尚未计较。如今不过半日,又主动上门找茬寻衅。
“继续。”
从流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还说”
“说。”他声线又沉冷了几分。
“她还说咱们将军府阳气重公子您命硬死不了”从流豁出去般,一口气没带停顿地将话倒了个底儿透。末了,他又悄眯地偷瞄了几眼唐忱,试探性地问道“公子您是不是哪儿得罪她了”
不然,没道理被她三番五次地针对。
唐忱冷笑了声,掺了些玩味“好,倒要看看是我命硬,还是她骨头硬。”言罢,头也不回地转身,只淡声丢下两个字
“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