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过错”

    庄氏无力地闭了眼睛,泪悄无声息地淌下来。

    “我知道。我错了很多,我从一开始便错了所以我费尽心思要保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且不论逢国丧,便是我自己做的孽,也容不得他来到这世上因果轮回,一报还一报啊”

    庄氏的面色已苍白到了极点,房中充斥着沉沉死气,似乎将每一缕阳光化为利刃,每一寸空气化为千斤重担,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生的希望,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的手碰了碰那檀木盒,却已没有力气去打开它。

    江怀璧替她打开,里面是一支簪子,簪尾雕刻着与盒子一样精致的桃花,似乎看得出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

    庄氏面上泪渍未干,唇角轻翘微微笑了笑,双眸中满溢憧憬和希望。

    “这是我出嫁前请人打造的簪子,满心想着要给我的第一个女儿在她十五岁及笄的那天亲手给她簪上,然后看着她出嫁,生子,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可,早不如初了”

    她的泪眼模糊,躺在江怀璧的臂弯里,听她声音哽咽,一声一声唤着。

    “娘亲,娘亲”

    那么多年两人心中隔的那堵墙,瞬间轰然倒塌,两颗心紧紧相拥,再不分离。

    庄氏脑海中如万花纷乱,眼前模糊的只感受到几乎遥不可及的那抹温暖。

    她想起自己在江府看到江耀庭的第一眼,他立在清香淡淡的桐花下,一声一声诵着“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然后就转头,两人目光刹那相融。

    她想起自己出嫁的那天晚上,红烛摇曳,合卺难忘,枕畔海誓山盟,言笑晏晏。

    她想起怀璧刚出生的时候,哭声响亮,稚嫩可爱,柔软幼小。

    她想起苏姨娘柔柔弱弱地给她敬茶,却被她假装失手,茶洒了一身。想起苏姨娘病重,泪眼婆娑,干涸着嘴唇哀求自己替她端一杯水,而自己唇角扬着笑意一把将茶杯打翻,看着她匍匐在地上虚弱绝望直到死亡。

    她想起江怀远,想起三弟,想起苏家四口人,想起江耀庭,想起阿霁,想起了江怀璧

    直到最后,她的回忆定格在长廊里,江怀璧穿着男孩的衣裳,步子跌跌撞撞地挪过去,张着双臂,声音软软糯糯“娘,娘”

    江怀璧听到她微不可闻地喃语一句,忙仔细听。

    “阿璧娘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啊”

    她的手一紧,仿佛是怕母亲被人夺走,便要牢牢抱住。

    庄氏全身忽然松软下来,身边的桃花簪“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无比明亮的光芒。

    院外的奏乐声若隐若现,是那一曲可令所有女子羞涩不已的桃夭。

    京城里,桃花开的正好,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江怀璧只觉满心空荡荡的,似乎被挖去一块,深不见底的疼痛,与无止无休的悔恨愧疚。

    有谁能告诉她,为何在她终于能与母亲冰释前嫌的时候,却失去了这世上于她最亲密的母亲

    她很少流泪的。但此刻,她失去了至亲,久违的泪水如惊涛骇浪劈天斩地般肆虐,她的双手已无法放开母亲,她不忍母亲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那里。

    可母亲分明已将自己锁在院子里那么些年,她将那把开启院门的钥匙放在了自己身上,可自己从未领悟。

    枉她作为一个女儿。

    折在她手里的人命不少,暗地里也不知都算计了多少人,可反回来,凭什么就看不惯母亲的所作所为

    她作为男子立于世太久了。

    久到她都以为自己真的是男儿身,那颗掩埋在心底的女儿心似乎已是不存在了。

    所以她理所应当地觉着庄氏便应该贤惠大度,应该善良宽容,不该嫉妒生恨更不该草菅人命。

    她做的还少么

    她到底是谁她在作为什么样的身份去要求自己的母亲那样一个平平凡凡的后宅妇人如修行僧佛一般心无杂念,至纯至善。且这世上,无贪无欲之人又有几个

    纵使母亲从来都是错的,而她的心,那颗已在黑暗中腐蚀烂的冷硬心肠,何尝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是她不配怪罪母亲,却偏要与母亲愈行愈远。

    如今,却是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毕竟是骨肉血亲,身上淌着的是一样的血。

    江怀璧哭的泪眼模糊却无声无息,眼前的一切光景都离她远去,无休无止的悲伤痛苦排山倒海般涌来,一波接一波,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双手因为太用力已经麻木,缺仍旧死死抱着怀里那个已没了生息的女人。

    那是她的生身母亲啊。

    窗外的阳光很柔和,似乎还漾着若隐若现的梨花香,这样温馨的场景,可衬闲情雅致,适合女子风雅。

    可这间弥漫着血腥味与死气的房间里,是一对母女的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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