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都跟梁公权有关。而他的性格里,倘若还存有那么一点温柔敦厚的因子,也一定是基于梁公权数十年如一日的言传身教,以及潜移默化影响的结果。

    原本如无意外,梁公权应该可以和向荣一家如亲人般继续相处下去,直至终老。可他那虚悬了半个多世纪的海外关系,却突然于去年浮出水面,一个亲侄子不远万里跑来北京,说要代替家族,对这位饱受磨难的大伯进行补偿,并接他前往美国安享晚年。

    梁公权犹豫了,一头是没有太多情谊的血脉至亲,一头是他精心抚养长大的小恩人向荣,平心而论,在感情上,他更倾向于后者。可留下来的结果,却是要在将来给他的小恩人多增加一个负担。几经权衡,他还是决定选择至亲,临走之前,他委托房产经纪将名下唯一的房子挂牌出售,没有了这块栖息之地,梁公权自觉可以走得更为干脆决绝。

    对于亦父亦师般的梁伯伯,向荣心里当然也有不舍,可人家毕竟是去和亲人团聚,他自问没有阻挠干涉的权利,听徐主任作如是感慨,他也不过点点头,真心道一声“好人有好报”而已。

    “嗳,那房子呢”徐主任抒发完情感,即刻化身为包打听,“我刚路过你们楼下,好像看见有搬家公司的人,是不是新住户已经搬进去了”

    向荣一整天都在外头,哪晓得邻居家发生了什么,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徐主任“那你可得上点心,新搬进来的不知道根底,得尽早摸清楚是什么人,嗐,要我说你梁伯伯也是的,和你们一家关系那么好,我还以为他能把房子留给你呢,没成想倒卖给了别人,你说他都去美国了,也不缺钱,何必呢”

    这话听着就没意思了,人家自己名下的房,想怎么处置是人家的权利,向荣不爱琢磨这些有的没的,笑了笑,随口说声“我还有事,阿姨回见”,当即脚底抹油,直接开溜了。

    回到楼下锁好车,向荣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可是才走到三层,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了老妹向欣提高嗓门说话的声音。

    “你明明在家,干嘛不开门,害工人砸了半天门,不觉得很扰民吗这层不是你一户住,能不能替别人考虑一下而且这么大一柜子摆在楼道,你就不怕妨碍其他人吗”

    像是在和邻居讲话,不过语气明显夹杂了一股火药味。

    向欣算是个脾气有点冲的姑娘,一般情况下不大搂得住火,当然了,这全是被向氏父子俩合力惯出来的结果。一想到老妹可能和邻居起了冲突,向荣不觉加快脚步,直奔五楼而去。

    跑到五层的转角平台处,向荣顿住了,抬头一望,果然不出他所料,向欣正像个气鼓似的站在隔壁502的门口,扬起脖子瞪视着门内的人,并且自顾自地散发出一股剑拔弩张的气势。

    再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被她瞪视的人,向荣微微愣了一下,那是个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人,个子非常高,除了一张脸是白的,全身上下都只有一成不变的黑,往门口那么一站,活像是一尊高大精致的黑色雕像,不动不语,脸上的线条十分冷峻。

    可再冷峻也还是个活人,尽管此刻表情欠奉,但若仔细看,还是能捕捉到他嘴角边泛起的一丝轻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向欣,眼神好像是在打量一只挡在他面前的、不知死活的小猫小狗一样。

    “哎,我跟你说话呢,你这人怎么那么没礼”

    最后一个“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已被向荣的一声咳嗽给戛然打断了。

    “哥”

    向欣正专注的和“雕像”比拼气势,一时没留意向荣就站在下头的平台上,见他来了,立马又抖擞起几分精神“哥,你来评评理,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向荣没搭腔,几步跃上楼梯,站在了向欣身侧,余光扫过,他看见了立在502门后,靠墙边上的一架大书柜,实木质地,结实敦厚,一望而知质感很好,而且分量很重。

    “怎么了”向荣暂时没理会书柜和“雕像”,直接问向欣,“你跟人说什么呢”

    向欣“他订了个柜子,人家送货他不给开门,工人就只能不停打电话、砸门,吵得人连书都没法看,结果人家把柜子搁这了,我刚出来倒垃圾,听见屋里有动静,就想敲门问问。谁知道他又不说话,一个劲儿地玩深沉,你说这么大家伙放这是不是挡路再说院里也不让在楼道放东西啊”

    敢情就这么大点屁事,向荣端详着他的雕像新邻居,伸手一指那书柜“两个人应该能搬动,要帮忙吗”

    雕像目光冷冷地漫视过他,半天过去,总算是开了金口,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要。”

    那就得嘞,向荣点头,打算说声“好”,却见雕像冲着向欣抬了一下下巴“你能帮的忙,就是把这个很吵的人带走,谢谢,不送。”

    说完转身,砰地一声,阖上了502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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