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已。

    突然,那中年汉子将酒碗往桌上一敦,面上涕泗横流,大步走到甲板上,暴雨瞬间将他头脸打湿,看不见了泪痕。“如此独活,又有何用”他发一声喊,竟然就这般纵身跃入湖中,魁梧的身子连个水花儿都没溅起,就被汹涌波涛吞没了。

    船舱里的人都被惊呆了,一瞬间静谧到了极点,只能听到雨滴砸落的声响。紧接着船上就像炸开了锅,众人嘈杂着好好一条汉子,方才还在喝酒聊天,怎么就这般跳了湖。

    黎玖想起自己跨到窗棂上的那只脚,对他的跳湖似乎有些明朗,脑子里却又像一团乱麻。

    狂风挂了当有一二个时辰,湖上的雾气却越来越盛,一团团的围涌,连漫天墨云都瞧不见了。耳边的歌声更加哀婉凄凉,船里的人个个都憋着一股愁绪不知该跟谁倾吐。

    “轰呜呜”雷声又陡然炸在耳畔,将那歌声震得七零八落。乌云白雾将闪电遮得看不见一丝儿,雷鸣却直扑下来,没有一点挡着。“啊呀,骇死人了,骇死人了。”有胆小的船客捂住了耳朵,但船里弥漫着的那股愁绪也好似被雷声洗净了,众人脸上再看不到哀伤。

    经了这些儿风波,船客们也似乎都熟悉了湖里的波涛,熬到后半夜都吃不住渴睡,纷纷回了各自船舱将睡,黎玖将温雁回搀回了舱房,自己躺在床上却半分儿也睡不着,只得又下到空无一人的船舱里,就着残火喝剩下的小半罐米酒。

    风雨如晦,很快那点儿残余的木炭也烧尽了,黎玖将最后一口米酒灌进肚里,顺手拿起一边的纸伞撑了,站在二楼的甲板上,另一手抓着湿滑冰冷的船舷,抬头去望。

    雨珠坠在天空与湖面之间,好似万千水线将天地连接起来,咚咚咚敲打在纸伞上传来油纸难承重负的声音,雨水不间断的从伞骨滑落,将她的鞋面和衣袂全部打湿了。狂风裹挟着湿寒潮意往她身上扑来,雷声重又沉寂下去,哀婉歌声再度响彻湖面。

    这一回,黎玖倒不觉有什么伤心之处,许是方才米酒喝得多了,醉意现下慢慢显出。

    “空非常空,不空之空。”迷雾繁乱之间,黎玖的脑海里不自然涌现出那本书册上的字迹,口中喃喃的诵读着,眼睛紧看着不停宣泄雨幕的天空黑云,似乎再也移不开。

    歌声更胜,风雨狂作,黎玖终是握不住了伞柄松开手,那油纸伞顷刻被卷上了天空,狂风撕扯之下,只几瞬就被刮成了几片破碎油纸和残破竹骨,不知被裹挟到湖里哪个角落了。

    雨水将黎玖的头冠和衣衫全部打湿,冰冷水渍覆在脸上顺着脖颈滑入里衣,激起轻微的寒战。

    船尾又传来两声重物落水的声音,黎玖知道又有人跳湖了,却半分回屋的想法也无。那片被浓雾和乌云遮掩住的天空似乎有万般美妙,连黎玖也不知道自己驻留在此,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

    船舱三楼上突然激射出几枚纸符,划过雨幕笔直的往湖心落去。纸符一触湖水便燃起明蓝色的火焰,毫不畏水的往湖底沉去。

    风浪更胜,黎玖几乎在狂风的呼啸声中听到了铁锚不堪重负的悲鸣,黑沉沉的湖底被那几朵火焰映照的一片明亮,黎玖低头,就看到大片大片的白骨,刚才投湖的几人也变成了其中簇新的几截,只还剩些儿布衣碎片挂在上面。

    火焰缓慢又笔直的沉在湖底最大的一团阴影上,歌声猛然一断,紧接着便是几乎要将耳膜刺破的号叫。

    黎玖看得分明,那是一条丈许长的怪鱼,腮边密密丛生着近百条鱼须,腹下两对鱼鳍极长,鱼头上却长了女人一般的五官,大嘴翕张发出一阵阵惨嚎,却被无数道水草缠绕硬生生定在湖底,连鱼尾也摆动不得,最终在水下化作了一团灰烬,连带着那遍布湖底的白骨,俱化作飞灰,混入淤泥。

    火焰没了可烧之物,逐渐的熄了,湖底又被黑暗吞噬,风雨也不知何时停了,只是黑云还阴沉沉的压在头顶。

    黎玖轻轻的抹去了脸上的水渍,嘴唇翕动着,依旧在念诵。她腰间的小葫芦绿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逐渐转成了一抹极淡极悠远的天青色。

    “咯”

    一道白到刺目的雷光突然劈开云层,浓厚乌云被撕裂成两爿露出了其后疏朗星光,久久没有愈合。

    黎玖的眼睛变得极亮,那雷光似乎停留在了眼瞳之中,脑海里书册最后一页那细长墨线几乎和雷光融为一体,裹挟着无尽的锋锐和森寒,还沾着些儿酒气,却总是只差最后一点不能尽功。

    “阿酒”温雁回的声音穿透了愈发稀薄的白雾,那柄长猎刀突然在鞘里发出一声激昂的镝鸣,墨线和雷光陡然合二为一,黎玖觉得眉心微痛,有一道几不可见的细小白光划过夜幕,径自投进腰间的天青色小葫芦里去了。

    “嗳。”黎玖回过身向温雁回走去,背后乌云散尽,隐隐浮现出晨曦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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