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嫣兰眼前景色开始恍惚, 天旋地转的感觉逐渐将她包裹。任她再怎么发疯, 说到底还是个女儿家, 身体状况如何比得过男子
    又因为毒药在她口中待的时间较长一些, 此时药效发作起来,早于云容。
    她就像是只粉白染血的蝴蝶般, 翅膀扑闪了两下, 终究还是倒了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摔在不远处的人影没人去扶,也没人在意。
    玉珩双手扶住云容, 看着他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本就玉白的脸蛋几个呼吸间就已煞白一片, 褪去了健康的血色,泛起了阵阵青白。
    口中涌出的血液, 滚落在下颚, 脖颈, 那血红刺目的颜色在玉珩眼中显得可怖至极。
    似是被他现下的模样给惊骇到,玉珩反射性的伸手,想要徒手去擦那血迹。
    “阿容, 你怎地会流血怎么会”口中胡乱的说了两句, 他手忙脚乱的蹲下身子, 去拭云容的嘴角。
    可颤抖着的手刚触碰上去,又有新鲜的浓稠的液体滑落下来。缓缓滴落在他修长指尖,顺直指缝流向他的手背,再直直淌进他的心窝。
    被一下烫到, 玉珩猛的用力揩,却发现怎么也揩不完。像是止不住般,直擦的满手是血,流也流不尽。
    “别擦了。”费力的抬起手握住那人忙碌的指尖,云容轻声道。
    他垂下眼帘,瞧着身下人浑身颤抖的模样,心里难受的厉害,他何时见过他这般柔弱的时候
    玉珩他可是强势无匹的存在啊。
    极力压抑住自己想要咳嗽的欲望,云容试图宽慰他,“我没事,你别怕。”
    可是毒素早已渗透五脏六腑,蚕食着他的生机,连带着他说出的话都变得喑哑。
    腹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狠狠灼烧着他的身体,胸腔剧痛来袭,血液疯狂翻滚。极其尖锐的刺痛拉扯着他的神经,身体下意识的痉挛,后背氲湿了一片。
    终于还是忍不住,云容冰白的手掌“啪”的撑在身侧,喉结滚动之下,梭然喷出一口鲜血。
    “噗”,粉色的唇瓣被染成了最最热烈的颜色,空中全是飞舞的细小血沫。
    玉珩被他撑手的动作一惊,连忙仰头看向他,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喷洒在他的面上。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抖下一颗珠子。
    他下意识的抹了把脸,一手的猩红令他徒然红了眼眶,凝固的思绪方才回笼,带着能喊破声带的嗓音,朝外头大吼道“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嘶吼的凄厉的调子比将将玉嫣兰的还要令人胆寒。
    他一把抱住连坐也坐不稳的云容,急声道“阿容你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说着,玉珩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是在欺骗自己还是在欺骗旁人,一叠声的道“对对,会好的,一会就会好的。”
    “呵呵呵呵。”
    低弱的细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玉珩闻声望去,就见着躺在地上的玉嫣兰半眯着眼睛,定定的瞧着这边。
    其实她现在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但不妨碍她听到玉珩那仿若要把心肝都给吐出来的惊惶与恐惧。
    只要他难受了,痛苦了,那她就开心了。
    “哈哈哈哈哈。”持续的低笑从她不断冒血的嘴里发出,让人不寒而栗。
    玉珩瞧着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胸膛急剧起伏,肩膀抖动之下,从鼻腔中发出道道粗喘。
    “贱婢”
    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眼,玉珩声音像是在冰水里过了一遍,寒声道“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
    疑惑的歪了歪头,玉嫣兰无辜道“什么解药”
    她脑子不清醒般想了想,猝然大笑出声,“哪儿来的解药根本就是必死之药。哈哈哈哈哈,必死的必死的。”
    这一句,耗尽了她全身的精力,底下人动作僵住,彻底没了音儿气。
    心像是在雪里滚了一遭,冷的吓人。
    明明是将近七月的天儿,却让玉珩仿若去了寒冬腊月,直刺的他汗毛倒立,遍体生寒。
    太医听说是熙和殿出事,两脚生风,赶来的速度倒是很快。
    看着大殿里的一片狼藉,太医们纷纷下跪,颤着嗓子行礼道“殿下万安。”
    “什么时辰了还不滚过来切脉”玉珩怒斥出声,他心火急躁,吓的一群太医连忙跪着膝行而来。
    路过旁边倒着的女子,有个老太医定眼一瞧,发现竟然是七公主,他惊呼道“七殿下”
    “让那个贱婢死”
    七殿下刺激到了他的神经,玉珩兀的开口,其中所隐含的浓浓的几乎于恶毒的意味,让老太医立即收回视线。
    不经意间瞥见六皇子,他此刻茶色眼眸雾霭沉沉,满脸是血的模样让人怛然失色。
    连滚带爬的跑到榻前,连头也不敢抬的想要为六皇子把脉,结果递过来的却是一只如玉手腕。
    太医“”
    虽然没见着人,但行医多年,单看手型也能看出是个男子。
    六皇子怀里抱着的居然是个男子
    心中骤然一跳,老太医把自个儿的脸埋的更低,小心翼翼的伸手贴上。
    “如何”急切的沙哑声从他头顶响起。
    迟迟没有回应,玉珩心脏急跳,冲他吼道“我问你如何”
    半响,太医才道“小公子他,他”
    “废物”
    一脚踢开太医,玉珩盯着其他跪着的太医,冷声道:“都给我滚过来诊脉。”
    “别,别折腾了。”云容殷红的唇瓣动了动,对玉珩劝道。
    刚刚那个老太医既能第一个为他诊脉,显然是医术高超,堪称顶尖。
    都说了他没救,又何苦为难别个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云容半阖着眼,那双剔透的琉璃眸子往日的神采不再,显露出暗沉的色泽来。
    眼前光影浮动,一种即将失明的感觉让云容霍然睁大了眼睛,趁着还能看见些许,他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细细的看着侧上方的人的面容,像是要把他深深拓印进心底似的。
    云容垂下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抬起却绵软的要命。
    就连碰他一下的力气也没了。
    “别怪七公主,这是我们欠她的。”
    她不过是个小姑娘,被德妃养的单纯直白。一朝丧母,凶手竟然是自个儿的兄长,换做谁谁都得疯。
    眼中带着极具的不舍,云容勉强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对玉珩交代后事,“玉珩,别告诉我的爹娘,我不在了。”
    他走了,总归有他的大姐姐云裳在,不会让二人享不了天伦之乐的。但如是知晓他去了,他们受不住。
    艰难的咽了口血沫,云容接着道“就跟他们说,我是去游山玩水,拜访名山大川去了。”
    苏玉清他们那日说的向日葵,他还没去看过呢。
    热烈的璀璨的阳光般的可爱生物。
    “你也别难过,我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的。
    可惜,话只说了一半,云容眼前便彻底暗了下来,意识消散前只听到玉珩的大喊,不知所措的带着哭腔的凄厉调子。
    自己还真是对不起他啊。
    “阿容,阿容”
    呆呆的抱着没了动静的云容,玉珩傻子一样的喃喃自语,“快醒过来啊,阿容。我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
    “殿下,此毒微臣虽然没有办法,但可以用栖息草暂缓。”
    “栖息草”
    像是抓住了仅有的救命稻草,玉珩浑身一个激灵,他催促道“那还不快用”
    “这个”
    “有什么要求快说。”
    老太医朝玉珩恭敬的行礼道“殿下,栖息草是禁药,可令人陷入假死状态,为期三天。这药引需要人血,必须是”
    还没听完,玉珩便抽出袖中的刀子,毫不犹豫的割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大股大股的鲜血登时从清瘦的腕子上涌出。
    玉珩轻轻的抬起云容的头,将腕子送到云容唇瓣。
    老太医急声道“殿下不可啊,必须得是最最纯净的少年的血才行。”
    玉珩茶色的眼珠子转了转,愣愣道“我是,我是的。”
    一杆子太医“”
    堂堂皇子,十六七的年岁竟然还保持着童子之身。就是放在普通的小官之家,也是不可能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
    全身心都放在云容身上的玉珩,僵木的动作着。但云容由于陷入昏迷,没有自主意识,根本无法吞咽到嘴的液体。
    眼见着鲜血从他嘴角溢出,玉珩猛的收回手,自己对着口子吸了一口,而后低下头去捏着他的下巴,嘴对嘴的喂了进去。
    站着的一杆子太医“”
    用了栖息草后,云容身体陷入沉眠。浑身肌能几近停缓,蔓延的毒素自然而言的也慢了下来。
    至于玉嫣兰,玉珩到底还是听从了云容的话,极力忍耐着对她的杀意,命令太医给她用了栖息草。把她搬到栖露殿,眼不见心不烦。
    这努力夺来的三天里,太医院灯火通明,不分昼夜,终于研制出一种汤药,虽不能治愈,但勉强能续着,俗称吊命。
    时间眨眼即过。
    玉珩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影,本就清瘦的身形,经过一个来月的折腾,已使他形销骨立,整个人掩在被子下,望上去小小的一团,可怜的紧。
    他心里不可抑制的泛起了疼痛,并不剧烈,却格外明显。
    似是有人拿着钝刀在他身上割,一下一下,缓缓进肉。
    他突然别过脸去,像是不忍再看,呆立了好一会儿,张了张口,却扯到自己干裂的唇瓣。
    嘴里发不出一丝音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
    玉珩喉结滚动了几下,稍稍缓了缓,才干涩道:“他,怎么样了”
    侯在一边的太医连忙跪下,声音颤抖着道:“小公子,他怕是”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便被一股突生的寒气给兀的扼住,直直哽在了喉头,吐不出半个字来。
    玉珩倏然低头,眼睛死死的盯着太医,里头的戾气像是要把他撕碎成渣,“别跟我说什么我不想听的,后半句你想清楚了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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