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俩一定谁也没说话。”

    他苦笑一下“我应该说话的,对不对”

    她努努嘴“不说话才是庄家父子的样子。”

    庄久霖又笑了一下,说“我先上了楼,出去之前他叫了我一下,我回头,他又什么也不说他吃完饭就回屋了,然后,阿姨想起来他没有吃药”

    田芮笑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滑落的泪。他的声音仿佛耗尽墨水的笔,越来越淡“后来我听见希未在楼下大喊,才跑下楼去”

    田芮笑慢吞吞地吐字“叔叔那时候在睡觉吗”

    “嗯,靠在床头,手里抓着我小时候的照片。”

    田芮笑无言地抬起庄久霖的手吻了吻,然后看他,他苍白的脸上依旧冷峻,没有一缕光,也没有一滴泪。

    “打起精神,”她强撑出一个笑容,混合泪水好是难看,“我们陪叔叔最后一程。”

    庄久霖点点头,她重新靠在了他的肩头。

    一夜过去,没人合过一分钟眼。他们没法把奶奶劝回去,到了早上,奶奶和庄希未都显得无比憔悴,唯独庄久霖面不改色。

    上午,亲友陆续过来参加追悼会,庄久霖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田芮笑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同接待各方来客。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庄久霖给了她女主人身份的象征。

    谁也没想到的是,王总也来了。他手捧一束菊花,缓缓放到庄徐行遗像前,深深鞠躬。“我跟你爸斗了大半辈子,没想到最后是这种结果,”王总神色复杂,但至少这一刻,毫无敌意,“小伙子,好好干吧。”

    临别前最后的时间里,田芮笑紧扣着庄久霖的手。他们眼看着庄徐行被缓缓送走,他的脸消失前一刻,庄久霖混身重重一震,田芮笑将另一只手也挪过来,裹紧他发颤的手。

    再次接到庄徐行,便是一张贴在金丝楠木盒上的黑白小相,由长子扶灵,将他送往墓园。

    等到一切结束,庄希未陪奶奶回家看爷爷,田芮笑陪着庄久霖将后续琐事一一办妥。他们终于返程时已是日落,庄久霖一路抓着田芮笑的手,静默无言。

    看出他没有往和园的方向开,田芮笑也不多问。他们最后回到天禧台,一进门,田芮笑就要他把所有衣物脱掉,庄久霖照做。田芮笑去处理衣服,回来时庄久霖已洗完了澡,穿着一件浴袍倒在沙发上,酒瓶握在手中。

    田芮笑取来一只杯子,也陪他喝。听到倒酒声,庄久霖睁开眼睛,抓住她手腕“你别喝。”

    田芮笑轻轻挣开他,将半杯烈酒饮尽。她忍着胃里灼烧般的难受,给庄久霖倒酒,他一杯接一杯下肚,不知喝到多少,竟失态地笑了一声。

    田芮笑坐到他腿上,搂着他说“跟我说说话。”

    庄久霖嘴角一抽,试了几次都无法说些什么,只带出阵阵酒气扑向她的脸。

    “那我们休息了好不好”她轻轻说,他不动,她主动起身拉他“来。”

    庄久霖任她将自己带回卧房,坐到床上。田芮笑解开他的浴袍,帮他换上睡衣裤,他顺从地配合着,像她的布偶一样。田芮笑帮他系上最后一枚扣子,坐下来,捧起他的脸“睡觉,好不好”

    庄久霖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压下她后脑勺吻住。他仰着脖子,乞求般地向她的唇舌索取着什么,她全情回应着他,甚至盼望这种方式能消解他哪怕万分之一的伤痛。

    这个吻漫长而慵懒,两人却平静得不起一丝燃烧的涟漪。没有人想先放开对方,也没有人想要更进一步,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吻下去。

    吻着吻着,田芮笑尝到了一丝咸味。她惊愕地睁开眼睛,瞧见极尽处他眼角滑落的泪。她吓坏了“霖”

    庄久霖猛地抱紧她的腰,和她一起倒在床上,把脸埋进她颈窝,甚至他整个身体都往她怀里蜷缩明明是这样一具纤弱的身体,却是他无穷的力量源泉。

    “霖”田芮笑跟着落泪,又唤他一声。

    庄久霖在她颈间闷哼,这样的声音间隔着持续了一阵,她终于说“哭出来好不好这里只有我呀,只有我在呀,嗯”

    她话音才落,就听见他放开喉咙,重重地吼了一声,干瘪,嘶哑,难听,却痛得她千疮百孔。田芮笑用尽全力抱着庄久霖,流着泪在笑“没事,没事,叔叔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他还是会每天看着你,爱着你,对不对”

    明明是哄三岁小孩的话,三十一岁的庄久霖,竟真的点了点头。

    他依旧竭力克制着自己,本以为酒精会麻痹痛苦,却反而将他心底最深的那点脆弱揪了出来,暴露得原原本本。他又往她怀里躲深了些,像是抓住了生命里最后的救赎。

    “别忍着,好不好”田芮笑还在哄他,“你再用力憋着,头会更痛的,我不想再看见你头痛了,好不好”

    她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已经作痛很久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剧痛阵阵放大,庄久霖不得不求“笑,笑止痛药”

    “你头痛了”田芮笑低头看他,“不行,不行,止痛药不能和酒一起喝”

    “求你了,给我止痛药”

    “真的不行,止痛药和酒一起吃很伤身的,忍忍好不好”

    他的意识正渐渐瓦解“求求你了”

    田芮笑的泪汹涌而下,她痛苦地摇着头,伸手按压他额头“我帮你揉揉,好不好我帮你揉揉”

    “求你了”他还在哀求,声线却越来越弱。即便意识涣散,抱着她的手却没放松丝毫,用力得几乎要掐断她的腰。

    “乖,马上就不痛了,嗯”田芮笑将全身力量聚到手上,来回按压他的头。

    庄久霖摇了摇头,无力地求“抱紧我好不好”

    田芮笑伸手环住他“好,好,这样够不够紧”

    “再紧一点。”

    可无论她抱他多紧,他都还嫌不够。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气温骤降零下,进门时田芮笑就开了空调制暖,可庄久霖似乎还是觉得好冷好冷,只有用力抱着她才有一丝恩赐的暖。

    他还是不肯哭,只是流泪,伴随着间歇的低吼。

    “霖,”田芮笑笑着说,“你还有我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她的声音仿佛一支摇篮曲,他的呼吸渐渐沉昀下去

    “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田芮笑贴着他的耳朵,堵上生命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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