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剥着豆子没有答话。
“可你们终究还是会去的。”大姨无奈笑道“你、你姐姐、你爹、你大姨夫,还有卓临,以后可能还要加上卓梦,你们都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固执,眼见世间有不平事,哪会放任不管呢”
我心中一酸,也勉力笑了笑“世间有不平事,不会放任不管的不仅只有我们,正因为如此,沅国才能有如今的安定。”
大姨点点头,没再说话。
廊下有人影迅速掠过,说明有人从府外进来,我抬头一望,发现竟是表哥。
大姨夫奇怪地问“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没有,”表哥来到我们面前,定了定神,语气尽量平淡地道“许智在大理寺狱中畏罪自尽了。”
大姨的手开始发抖,被她尽力克制着才稳定下来。
“已经有两个人自尽,”大姨夫严肃道“看来有人急于要隐瞒些什么。”
表哥补充了一句“而且幕后主使不在乎还要死多少人,一定要隐瞒住这件事会是敌国吗有人里通外国”
“不好说”大姨夫喃喃道。
远处闪过一道明亮的闪电,伴随着隆隆雷声,天上开始下起大雨,光线也随之黯淡下来。
就像如今我们所面临的困局一般。
许智畏罪自尽以后,家眷都不得驻留旭京,不过因为许智烧陈年卷宗的事没人知道用意为何,所以最多只能算滥用职权,家眷不至于受流放边疆的惩罚,可自行选择去的地方。
许小五走那日,水部要给他结算这几日的俸禄,我正好在场,他来跟我告别“多谢姑娘这几年的照顾。”
我说“我也没照顾你什么。”
许小五笑笑没有反驳。
他在许家被许含烟误会的那段日子,虽然会受到苛待,但好歹也能算士族公子,本来用不着做这些活计,但他还是来了。
我曾问过他为什么,他说“我只是不想再让我娘当妾了。”
柳姨娘在许家看似最得许智宠爱,却终究不过是一件漂亮的玩物,许智高兴了就哄一哄,不高兴就扔到一边,至于柳姨娘的儿子,许智甚至懒得为其想一个正经的大名。
许小五在水部任职那天,就已经带着自己母亲搬出了许家,他曾想通过自己赚钱,把许家这么多年养他所用的花费还上,却还是没来得及,就要离开旭京。
我说“你姐姐就是许含烟,她知道当年不是你推的主母,只不过她好面子,可能不好意思跟你道歉。”
“我也用不着她道歉。”许小五笑了笑“我那天跟上峰说想要去做检视战船的事,因为那样挣的钱多些,上峰因为我年纪小,一开始没同意,后来却同意了,是她帮忙说的情,我知道。”
我赶忙加了一句“但刺客真不是她安排的,我们还没查出来,等查出来一定告诉你。”
许含烟因为错怪许小五而让他在雪地里受罚,如果许小五也相信许含烟,报复许含烟的话,可就真的要冤冤相报了。
“我想也是,她虽恨我,却也没到要杀我的地步。”许小五低声道“我知道姑娘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可她当年让我站在雪地里的事,我没办法忘,我现在都还能感受到那时寒风刺骨的疼痛和绝望她没在意,倒是姑娘你,那时想给我递个暖炉,被她阻止了。”
“呃”我讪讪道“是啊。”
这些事越回忆越糟心,还不如不提的好。
许含烟离京时,夏锦如和夏明裳都去送,我自然也跟着去了,不去显得我好像真小肚鸡肠计较她对我的恶意似的。
不过她的恶意没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也确实能做到不计较。
人总喜欢在分别时怀念从前,好像要多回忆几遍,才能牢牢记住,带着这份回忆走向下一处,也就有了勇气似的。
许含烟和她母亲带的东西自然比许小五多些,要等人装车,有很长的时间跟夏锦如和我回忆从前。
“一开始我挺羡慕你们的,”许含烟说“父亲只有一位夫人,没有姨娘,这在我看来简直是想都没想过的事,你们从来不用为了和其他人争而费尽心机,每天都那么高高兴兴。然后羡慕这种情绪,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嫉妒,嫉妒你们能一直那么开心,嫉妒我没有你们的生活现在想想挺没意思的。”
“确实挺没意思。”我不顾夏锦如使劲给我使眼色,无所顾忌道“人为什么非要活成别人那样只要你想,你就能高高兴兴,烦心事其实都是庸人自扰。”
许含烟愣了下,继而遗憾道“我该早点把这些话说出来,或许就能早点听到你的劝解。”
我翻了个白眼“我可没在劝解你。”
夏锦如拿出一串璎珞,递给许含烟“令尊买的,本来想送给你,结果进了大理寺,只好通过我三叔转达。”
许含烟接过那串璎珞嘲讽地笑了笑“他若真的想对我好,便不该纳那么多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