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脸上益发带了愧色,挠了挠头,道“我这位友人,姓袁名珉字夔安,极擅画鱼,醉心痴迷,眼里不见其他。夔安兄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县主赠予礼部左侍郎蒋大人的夫人李氏的那一幅墨莲图。其上一尾墨鲤,据他说形神兼备,观后便想求一幅县主的鲤鱼图冒犯之处,还请千万原谅则个。袁兄如孩童般赤子之心,绝无辱没之意,若有不便,实在应当,本就是裕洲唐突。”
武善听来听去,终于听出是什么事来,却有些哭笑不得说什么“形神兼备”,她的笔意全袭承自袁夔安本人,能不备吗
说到这袁珉袁夔安,确实是个有趣的人,他因画鱼,便从不吃鱼,认为若吃了则损伤灵气。他乃是张胜斌的至交好友,首次登门拜访之时,武善设宴款待,席上三道各色烹鱼,袁夔安当场拂袖而去。
武善正逢才进门没多久,什么事都还在摸索,没想到一上来就办了这么大一件错事,吓得当场就想具礼登门,当面致歉。张胜斌却拦住了她耐心哄道“没事没事,他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下次见面自然就好了。”
可武善到底还是心虚,总想修复一二,便有意投其所好,先是讨教,后来就慢慢可与之研讨、相商。一来二去,竟有所得,如今也能称得上一句“形神兼备”了。
她在庄子上两年,又蒙受冤屈,心如死灰,渐渐养成了沉静安寂的性子。此时唯因年少而不显,若再大了,便成了一潭死水,寡淡无趣。画鱼也便成了她唯一的爱好消遣,此时提起来,眼睛一下亮了,带着昂昂的笑意兴色道“好有何不可那就四月二十七,郡主府上,我交给世子。”
始料未及,张胜斌被她的笑靥晃了下眼睛,愣了微小的一瞬,随即浅浅施了一礼道“如此,多谢县主,我也总算可以交差了。”
武善这会儿已只能分出一半的心神应答了,另一半早就飞到画上,暗暗构思起来,在张胜斌另一侧的手还拢在袖里时不时比划两下。
侯府初见,这位寿阳县主在棉帘挑起之际,正因被茶水烫了舌头而以手作扇,嘶嘶抽气,显得有些粗俗莽撞,可一开口,便知其蕙语兰心,眼界难得;财神殿前,她又像个孩子头儿一样,立于树上手脚灵活,底下一堆小的“摇旗呐喊”,好不热闹;待下来了,又是端庄冷淡,寡言守礼,可看在张胜斌眼里,已经一举一动皆是有趣了。
如今,提到擅长之事,她又兴致勃勃,雀跃可爱,脸上神色与袁夔安一般无二。可袁夔安其貌平平,县主却眉眼精致,更显十二分可观可赏。
张胜斌看得津津有味,刻意搭话道“若是只画鲤鱼,无花无叶,会不会显得单调。裕洲贸言,还望县主不要见笑。”
果然引得县主凤眼圆瞪,耐心解答道“不会的,鲤鱼也有千奇百态,也有各种情景,好比前朝李志的墨鲤图,二鱼以首托母,观之令人动容再有,”刚要继续说,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是我卖弄了”
张胜斌忙温润笑道“不不,我正当听听,也好在夔安兄面前有些话说呢,二鱼托母,是个什么典故”
他如此和善,武善却老大不适应,这份晚到了一辈子的和善亲近其实带给她更多的是别扭、埋怨、委屈,甚至是一点点隐秘的受之有愧。缓了缓情绪,武善打着岔道“呵呵,那就说好了,到时一定不负世子所托。”
张胜斌眼见还要开口,却正巧武淑在前面儿走的好好的脚底下突然平地打了个绊儿,武善眼疾手快地冲了过去,替她抚背压了压惊,正巧留在了姊妹堆儿里,一路瞎聊着回到了李夫人身边儿。
几个妹妹都是在家里给憋坏了,一回到各自的姨娘身边,叽叽喳喳地念叨个不停,武贞淘换了不少小玩意儿,东西都平常,只不过她见了新鲜。像是竹三事儿她自来见过金的银的,见着个竹子的倒肯稀罕,那竹耳挖上的倒刺儿都没磨干净,也不知道要来干嘛使。
倒是一对儿瓷珠子穿的金鱼挂件儿挺有意思,眼睛上烧了点儿蓝色,活灵活现,胖嘟嘟的惹人喜欢。
武善看着鱼又想起前事来,心里想着今儿张胜斌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儿。正苦思,武淑那边厢拿出她得的上签儿出来,哄高姨娘高兴。
李夫人不由懒洋洋提起些兴趣来,也要来了武善的细看,言谈间,也就把那点儿想头岔过去了。
她不想了,张胜斌还想着她,白天想不够,晚上梦里也想。
只是这梦怪异得很,透着说不出来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