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坤宁宫, 前殿后宫偌大的排场,找个地方给两个小少年说说话谈谈心还是很足够的。
    武善临告退时看着季皇后包容笃定的笑脸,突然觉得有一些无力。
    皇后、武淑,都是局外人, 她们都是真心觉得张世子是良配的甚至就季皇后看来,可能武善还配不上未来的国公爷呢。
    对于她们来说, 是上嘴唇碰碰下嘴唇,是“已经不错”、“十分难得”,可是对于武善来说, 是二十年朝夕相对二十年心灰意冷, 是难以言说、也不足为外人道。
    至近至远东西, 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张胜斌的确是个心软的人, 他对戚氏母子心软,对妻子亦然。武善从庄子上被接回来后, 起初,张胜斌似乎是打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主意, 就是看一眼武善也不愿意,毅然搬到了前院。
    可是没过了多就,他又心软回寰了,这一回,武善却不愿意再见他了。
    整整十五年,一府之中,夫妻二人, 未得一面。等到武善病势沉郁之际,他才终于叩开了那扇门。
    小喜在庄子上耽误了,回府后又不愿意凑活,索性自梳不嫁,留在了武善身边,门一开,张胜斌正对上小喜一张喜悦洋溢的脸,他一愣,也笑道“夫人好些了”
    仆似主人形,小喜的眼睛比刀子还利,冷冷的刮了他一眼,草草屈膝道“哪儿能啊国公爷,我们夫人好不容易要解脱了,阿弥陀佛,您可别咒她。”
    武善躺在床上,的确是就快要解脱了,早在他来之前就打好了主意,要撕掉那层遮羞的布,要揭开戚夫人的真面目争取把他后脚儿也给气死是最好。可是人到了跟前儿,看到他那张温吞带些小心的脸,忽然又没力气说了。
    张胜斌跽坐在脚踏上,声声叫着她的名字,做祖父的人了,低头擦起眼泪来,又问她“我知道我是难求得你逗留了,只是两个孩子你也舍得么”
    武善闭目养神,慢慢道“我也顾不得了,自身都难保,哪里还管子女呢。这些年我没带在身边教养,估计他俩也就是平平,再加上个你你们爷仨儿,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了,我在下头接引一番,也就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尽责了。”
    只是可一可再不可三,到了下头见到了戚氏,张胜斌,待那时,我就真的不白费力,真的不瞒着你了。
    张世子做了国公爷,身边配上了幕僚随众,处理了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不少事务,见事也没再那么幼稚了,他叹一声,愧道“我知道,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再难回覆,我的确不该几次言语伤你,今生负你,若有来世我一定赎罪回报。”
    武善冷笑一声,仍是不睁眼,道“很不必,国公爷贵重之身金口玉言,我很怕成了真,下辈子还得再遇见你。”
    张胜斌被她说得又再垂泪,从袖子里掏出一物,保存极好绣线鲜亮,竟是武善嫁入国公府时所佩的盖头,他攥在手心里,哽咽道“我反复想,总觉得你不会是那样的人,我想来问问你,你却又不肯见我,我听人说,夫妻合葬再陪一件旧物,来生还能”
    沉疴的武善猛地挣起身子来,抢过鲜红的盖头一把掷了出去,四角所坠的美玉当啷一声齐齐碎了,她红着眼,近乎恳求道“有的缘生生世世,有的缘一次也多,国公爷高抬贵手,善实在攀不起了”
    恶气一出,武善撒手人世。
    “高攀不起”,两世所说的话在耳边回响,武善再一侧脸,看着一无所知的张裕洲熟悉的脸顿时就同那戏文里说的一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
    哪时也没有这会儿这么大的决心,冷着脸道“世子问为什么,我就告诉你为什么,连带着你一直以来挖空心思几番追问的,我这回全都告诉您。”
    张裕洲愣了愣,手忙脚乱地连忙给县主倒了杯茶,端正坐下,洗耳恭听。
    武善眼睛紧紧盯着他,不避不闪试探观察的人仿佛调了个个儿。
    武善口齿清晰语速适中地道“世子做了三回梦,这梦,我做了三十年。”
    戚夫人如何手段,张胜明如何挑衅,武善如何愚蠢自大,张胜斌又是如何句句诛心这些东西一个人记了太久了,这一刻,是真的想一无所留,和盘托出。
    “可一可再不可三”嘛,就连上辈子的自己不也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刚要张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那时曾对武贞说过的“听信庄头的话,以为农具都是要一年一换的,年年拨下去一笔银子”的,哪里是听说过的夫人,根本就是武善自己,可是张胜斌一直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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