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骗谁呢衣服都脱了”

    老说书人“啪”地猛拍了下黄花梨醒木,“这,情到深处,自然情不自禁起来了嘛”

    底下人“然后呢然后呢”

    老说书人“嘿嘿”一笑,“然后道童因为缺赏钱,饿死喽”

    “去你的”底下人齐齐倒了一声喝彩,身体诚实地往桌子上那个小碟里投铜板。

    柯霁坐在偏僻一些的角落中,目不斜视,搁在桌下的手指头,却微微动了动,无声无息将一块小小的玉石,飞入铜板之间的缝隙里。

    说书人接着讲:“道童就把狐狸给放走了。过段日子,因为得罪老道,被逼再上山,那狐狸又来了,又脱去衣服,告诉他,前世他俩是一窝的,若他不被猎户先给射杀,两个早成全好事。狐狸报复了那猎户,却被山下人传言,是无恶不作两人随即在山上做了对夫妻”

    底下人嚷嚷“这一男一公,怎么做夫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嘿嘿”

    底下人又一阵倒彩。

    老说书人赶紧让小孙子把后院那一摞书册子拿来,“吐血价啊一两银子一本,隔壁县王秀才惊世大作只要一两银子想知道什么这里面都有”

    “可去你的吧”围观者一哄而散。开什么玩笑,一两个铜板和一两银子,怎能相提并论。

    很快客栈第一层只剩过往的客人了,说书台前空荡荡的。

    老说书人唾了一口,“这些个抠门的”

    小孙子指着柯霁道“那边不是还剩个人”

    老说书人顺着他目光瞅了柯霁一眼,摇摇头,“这位公子比咱们画本里的人物还俊上几分,怕是看不上吧。”

    小孙子扯他袖子,“去问问嘛。”

    老说书人见柯霁一直坐在那,意动,抱着画本过去询问。

    “您可要来本一两银子就够了”

    柯霁捡起一本,打开,扫了眼,皱眉道:“不是狐狸和道童”

    老说书人“这这这寻常男子更喜欢买这些,您要需要,小的这就给取来。”

    说罢,收好桌上一摞春宫图,火速换了一薄薄的小册子回来。

    柯霁没有翻开,“我没钱。”

    老说书人“啊”

    柯霁“你拿这个与客栈掌柜换银子。”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晶莹剔透,散发淡绿色光芒的半透明石头。

    老说书人狐疑地捡起石头塞裤腰带里,慢吞吞跟小孙子一起走了。

    柯霁用一块下品灵石换了图册,那册子现就搁他手边。

    正阳门内戒律森严,他从小跟掌门祖父一起修行,而祖父又是严肃正经至极,哪里能详细知晓那些事

    柯霁端坐多时,忽掌心聚火,将册子给烧成灰烬。

    污秽之物,不可留存。

    起身欲离开此地,跨越客栈的门槛,走了几步。

    越走越慢,终是忍不住又瞬回来,趁无人注目,将桌上灰烬给收走,寻了个无人的地方,恢复成小册子的原样。

    这一下午,柯霁愣是半蹲在某家屋顶,将那册子给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完了。

    一本正经,表情严肃,忽略尴尬的位置与姿势,简直像在研读科考大纲备注条例

    龙虎山下的小村子,离此处有些距离。村口张贴告示,以三头牛五只猪的代价,求取高人上山除妖。

    柯霁身为五大派之一的正阳门少掌门,奉命下山历练,自然责无旁贷。

    那日他摘了告示便冲到山上去了然这一趟走下来,妖是除了,没除去村民心里那一只。

    难不成是跟这画本里画的一样,百姓愚昧造谣生事,愣是把猫妖给传成虎精,还给安了个欺男霸女的名头

    柯霁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那又胖又傻的橘猫要敢霸女,客栈后院那头瘸条腿的驴都能上树了

    在这样的思路下,柯霁陷入了诡异的逻辑圈中

    他无辜受我一剑,重伤后竟还挺身救我一命,这不应该。

    他不能知道我还会醒来,故意施恩于我。毕竟连我自己都没料到后续。

    画册中赤条条搂抱在一起的男男图,狐狸媚眼如丝的面部刻画图,缠绵悱恻惊骇世俗的爱情剧情图一幅幅从柯霁脑海里闪过。

    少年目光深沉,面若积雪,已是确定了个七、八分。

    “这一身皮囊。”柯霁止住心境内泛起的波澜,合上眼皮,任傍晚艳红的余晖打在青袍一角,“果真如师父所言,易招惹是非。”

    一只白色的纸鹤,“扑棱棱”朝他飞来,柯霁接下

    五宗大比在即,速归。

    他漠然将其捻成灰烬,似是同时把龙虎山上的记忆也给碾碎了。

    注定不可能,便从一开始掐断希望。

    少掌门带着他经过严谨推理得来的结论,一跃而起,越过重重屋檐,折回客栈中。

    这一夜,在梁据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柯霁完成了

    怀疑逻辑推理判断确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结合实际坚定本心

    这么一个宏伟的思想工作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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