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左司马顾雍从将军府前殿办事出来, 在官道上碰见了长史张昭。张昭身着朝服, 头戴通天冠,手执白玉笏板, 正大步流星地往前殿赶。
    顾雍一看他拉着个脸,眉头紧锁,就知道大事不好,忙拉住他道“子布兄, 你这是去见孙将军么”
    张昭是个急性子,被他拉住很不耐烦,道“你明知故问, 快放开我”
    顾雍道“你找将军有何事”
    张昭急得直跺脚,用力一扯被他拉住的袖襟,道“自然是大事, 你放不放手”
    顾雍原本一只手扯着他的袖襟, 听了这话, 却用两只手一起紧紧攥住了张昭的衣袖, 道“我不放你瞧你怒气冲冲的,待会儿见了将军,一准儿又得与他争执起来,就算你要见他, 也得冷静冷静再去, 我可是为了你好。”
    张昭听他说得有理, 又实在摆不脱他, 便叹了口气,认命似地在顾雍身边站定了。顾雍这才试探着放了手,张昭抖了抖被他抓得起皱的袖子,道“最近朝中有个传闻,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听说了没有”
    顾雍道“什么传闻”
    张昭道“有人说咱们将军还是孝廉那会儿,曾经背着故讨逆将军动用过阳羡的赋税。”
    顾雍道“你就是为了这个去见将军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未辨真假,难不成你要为了此事斥责将军么”
    张昭道“如你所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何必还为此找将军的不痛快但此事与朝中中司马一职的任命牵系颇深,我不能不去向将军禀明利害。”
    顾雍不明白,道“如今中司马一职官位空缺,我是知道的,但这跟传闻有什么关系”
    张昭看了看周遭,把顾雍拉到身边,低声道“咱们将军虽是故讨逆将军嫡亲的弟弟,但讨逆将军向来公私分明,阳羡城的赋税乃是公款,将军私自挪用税银,若是被讨逆将军知道了,是多大的罪过咱们将军当初为了应付讨逆将军查账,让当时主掌阳羡财事的吕范帮他做假账,吕范为人刚正不阿,誓死不从,最后是吕范身边的一个功曹,名叫周谷的,帮咱们将军做平了账目,才混过了讨逆将军那一关。元叹,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顾雍恍然道“怎么不明白吕范和周谷不都是中司马一职的备选官员么”
    张昭道“是啊,照如今朝中的形势来看,司马之位必定落在这两个人中间,如果传闻是真的,在咱们将军危难之际,吕范曾拒绝过他,周谷却帮了他,那周谷的胜算就远远大于吕范了。可周谷是个宵小之徒,溜须拍马、吮脓舐痔,无所不为,这样的人怎能担当重任吕范却德才并重,堪当大用。如今四方动乱,咱们将军坐镇江东,正需要吕范这样的人才辅佐,我得赶紧去向他说个明白,以免他一时糊涂,任用了周谷”
    张昭说着又急起来,拂袖便走。顾雍忙拉住他道“你不能去”
    张昭又惊又怒,道“我为何不能去我受讨逆将军遗命顾命江东,难道能坐视宵小之徒祸乱朝纲么”
    顾雍道“自然不能但是子布,你想想看,当初讨逆将军临终之前,你曾推举过三公子孙翊继任江东,谁知讨逆将军最终却选了将军。将军与孙翊素来不合,你站错了队,他必然对你心存芥蒂,只是碍于你是讨逆将军亲定的顾命重臣,才不好对你怎样罢了。你的性子又直,总是因着些须小事与将军起争执,对他不假辞色,他只怕早就暗中忌惮你了既然他忌惮你,你又去劝他任用吕范、不用周谷,插手官员任命,他能高兴么只怕更得卯足了劲儿与你对着干哩”
    一席话果然说得张昭愣了愣,停下了步子。然而以张昭的脾气,哪肯轻易罢休,想了想,反手扯住顾雍的袖襟道“元叹,吴四姓在朝为官者之中,数你官位最高,说话最有分量,既然我不便规劝将军,那就你去走你跟我去见将军”拉着顾雍就走。
    顾雍却使劲往后缩,道“我也不能去我虽是吴四姓官员之首,位高权重,但吴四姓在江东根基深厚,权势遮天,孙氏初入江东之时,四姓以其为外来势力,又系寒门,百般不服,合力排挤,直到讨逆将军以重兵镇压,才勉强俯首称臣。如今讨逆将军虽不在了,但将军亦是孙氏嫡系,他对吴四姓、对我的忌惮,朝野共知我和你都是一样的”
    张昭终于泄了气,道“你不能劝,我也不能劝,那怎么办”
    顾雍抚着被他拉疼的小臂,叹道“只有靠将军自己觉悟了。他对咱们有所忌惮,只怕咱们越在他面前替吕范说话,就越是给吕范帮倒忙哩”
    张昭望着远处巍峨肃穆的前殿,不放心道“可是将军太年轻了,我怕他一时想不明白,用错了人啊”
    两人说话间,只见官道上走来了一群人,顾雍低声道“正说着呢,他们就来了。”
    张昭定睛一看,原来来人正是吕范和周谷。周谷原本只是吕范身边的一个小吏,官位远不及他,此时却大喇喇地与吕范并肩而行,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低阶官员。
    周谷见顾雍和张昭站在路边,便走了过来,道“见过二位大人,这天色看着又要下雨,二位大人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呢”
    张昭以他德行鄙陋,不屑与他说话,冷哼了一声,转开了脸去。顾雍却还算客气,道“我进朝办差,正好在此与张长史遇上,便站着说说话。”
    周谷拱手道“既是如此,属下就不搅扰二位了,只是快下雨了,二位大人还是找地方避避雨为好。”又向吕范一拱手,傲慢之色溢于言表,道“吕大人,属下先行一步了。”
    吕范没说什么,周谷也不等他点头,便得意洋洋地自去了,几个低阶官员都呼啦啦地跟了过去,对他甚是趋奉,转眼间便只剩下吕范独自一个人站在原地。
    顾雍见吕范愁眉微锁,一副郁郁不得志的神色,叹了一叹,道“子衡啊,你别怨我和张长史不肯在将军面前为你说话,实在是”
    吕范机敏聪睿,顾雍话未说完,他便已心知肚明了,道“属下不敢,都是属下命该如此,事到如今,属下已不敢奢望什么了,待得任命文书一下,就收拾东西回阳羡去。”
    张昭一向惜才,见他如此,心痛不已,道“子衡,你也不必这般消沉,离将军下发文书还有几日,说不定会有转机。”
    吕范摇摇头,望着官道两侧一人多高的石晷,道“只怕不会有了,我听说周谷已派人去给徐姝送礼了。”
    张昭疑惑道“徐姝是谁”
    顾雍想了想,道“我知道,平虏将军徐琨之女,故讨逆将军在江东立足之初,为了缓和与陆氏的关系,曾把她指婚给陆尚,可惜陆尚英年早逝,徐姝如今应该在富春家中为他守丧。”
    张昭仍是满头雾水,道“周谷给她送礼有什么用”
    顾雍也有些想不通,蹙眉思虑了半晌,猜测道“这个徐姝曾经与将军有过青梅竹马之谊,莫不是周谷想借她之口向将军美言几句可是徐姝远在富春,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啊。”说着看向吕范。
    吕范对上他疑虑的目光,摇头道“我也不知,但周谷为人最善投机钻营,他给徐姝送礼,必有深意,只是咱们猜不透罢了。”
    时值三月末,徐姝闭户自省已满一个月,可以出来随意走动了。但她痛失徐沄,心绪低落,又在谢舒跟前大丢脸面,便也不愿出门见人,更何况她背后的伤尚未好利落,需得静养,因此虽解了禁,徐姝却仍旧深居简出,除了每天早晚两次定省,其余时候都呆在屋里。
    这日,徐姝的家中又给她送来了一个小丫头,取代如今被遣送出府的徐沄贴身服侍她。小丫头到府先去拜见了谢舒,便来见徐姝。
    徐姝披散着乌发,不施脂粉,没精打采的,见那小丫头向她下跪,也懒懒的,不想说话,半晌才问“你叫什么”
    那小丫头恭恭敬敬地道“回夫人的话,奴名叫徐漌,今年十六了。”
    年岁这么小,只怕没经过什么风浪,比起徐沄跟随自己十几年,处处得力,聪慧善谋,想必差远了。谢舒赶走了徐沄,何异于断了自己的左臂右膀徐姝念及此处,衔恨不已,想起徐沄,却又心如刀绞,问道“沄儿还好么”
    徐漌道“徐沄姐姐已被送回夫人的娘家了,虽然伤得很重,但性命无虞。老爷说徐沄姐姐自小便跟随服侍夫人,即便以后治不好了,徐家也会养她终老的。”
    徐姝红了眼眶道“那便好。”
    徐漌又道“老爷还让奴给夫人捎了些东西来,方才谢夫人已派人查过了,此时放在外头廊下。”
    徐姝道“是什么东西”
    徐漌起身唤过几个小丫头,将两只箱子抬进了屋,打开只见是一箱绫罗绸缎和一箱金银玉器。徐姝诧异道“父亲怎么又给我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嫁妆已经够多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我,他和兄弟们怎么办”
    徐漌道“夫人不必担心,这些东西不是老爷的。”
    徐姝闻言更奇,道“不是父亲的那是谁的”
    徐漌道“是朝中一位名叫周谷的大人送给夫人的,他不知道夫人如今已改嫁进了将军府,还以为夫人尚在富春娘家为陆尚守丧,便把这些东西送到了富春,老爷这才让奴顺路给夫人捎来。”
    徐姝蹙眉道“周谷是谁我从没听说过。素不相识的,他为何要给我送礼”
    徐漌道“夫人忘了当初陆尚刚去世时,夫人不想留在陆家服丧,孙将军心疼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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