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着茶杯,给韩栖迟露了个笑脸“是我问的不好,你们小年轻的事情,今天跟明天都说不准,对吧。”
    抿嘴笑笑的韩栖迟感觉自己没办法接这个话。
    李爸爸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做出闲聊的态度,问韩栖迟“你们老板是不是太剥削你们了,李东经常忙的家都回不了,你也要那样”
    韩栖迟干笑“我没有老板,我有个工作室,我是自己对外接单做事的。”
    “哎一古,你才多大,就是社长了,年轻有为啊。”李爸爸夸韩栖迟“你比李东厉害,他还给人家做事呢。”
    这话韩栖迟依旧没办法接,只能说“我是运气好。”
    自我评价都是运气好的男女朋友在长辈的眼中大概都是谦辞,李爸爸又夸韩栖迟,说她是社长那忙起来肯定是没白天没黑夜的,要为底下的人负责啊,人家端着饭碗,她肯定要让人家有米下锅。韩栖迟就笑,李爸爸又说,怪不得就住在楼上下也不怎么见得到,看来是真的很辛苦,她应该早点说的,这样李妈妈做了饭就直接送上去了,也不用一次次的往上跑去送泡菜什么的,多麻烦,要不然下来吃也行,她和李东旭都忙,要照顾好身体才行。
    韩栖迟很意外李妈妈上去过,但她没说,乖乖的听李爸爸说。李爸爸说的都是年轻人事业重要但身体也很重要的话,没再说过一句,类似你们未来有什么打算的话。说的韩栖迟脸上挂满了笑容,压力却一点点压下来,压的她呼吸困难。
    李爸爸说李东旭太累,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照顾身体,现在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说李东旭的胃特别脆弱,都怪以前一日三餐不定时,现在身边多了韩栖迟照顾他和他妈也能放心一点。说韩栖迟也要注意,尤其是吃饭上面,外面卖的东西到底没家里的健康,两人一定要相互照顾才行。
    李爸爸说年轻人有能力的时候都想先拼事业,总要有点东西才能成家,他年轻的时候就这样,李东旭也这样,到韩栖迟当然也是这样。年轻人么,总想着未来还很长,对韩栖迟来说未来确实很长,不急于一时,多想想多看看,挺好的。但也别只顾着忙事业,也要为自己多考虑一点,家庭还是要顾的,人在忙总得回家不是么。
    李爸爸说小年轻的事情他不懂,他也不管,管不了那么多,个人过个人的日子。他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只要李东旭喜欢,只要她觉得李东旭好,那就行了。有人过日子讲究烟火味,家里总要有个人顾家,但有些人不在意,那就没必要非得跟大家过一样的日子。现在时代也不一样了,男人能在外拼事业,女人也行。
    李爸爸讲了很多,多到韩栖迟发现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李东旭和李爸爸其实很像,都是可以笑呵呵说一些好听但充满了套路的话。那些话多漂亮啊,但那些话的核心思想就一个,恋爱么,慢慢谈,别着急,好好想想,至于结婚,那太远了,先谈恋爱吧。
    没有拿到手机空手回来的儿子兼男朋友,对包间里的两人相谈甚欢的场面有点意外,心底的阴霾散去了些许但还是不太肯定事情就那么顺利,因此也没说什么,自然的加入话题。此后在聊的都是李妹妹的事情了,小宝宝多可爱,怀孕多辛苦之类的。韩栖迟不确定李爸爸是不是故意说得这番话,她就当听不懂,顺着话说。
    说说笑笑一顿饭吃饭,一起回了家,老爷子说今天有点累了,自己先去休息。韩栖迟顺势告辞,李东旭自然也跟了出来。两人从楼下到楼上,一墙之隔,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角,沉默不语。
    客厅的沙发是李东旭搬进来的,韩栖迟摩擦着沙发扶手,看着自己指尖,开口了。开口的话她自己都不确定,是讲给谁听,讲给李东旭,还是讲给她自己。
    “我爸妈的关系很不好,糟糕到离婚时一本书都要一家撕一半走,我觉得我妈很作,可现在想想,她大概是不忿,为当初的海誓山盟,也为不管是我爸还是她都违背了结婚时的誓言。但我妈跟她的新老公关系很好,我只见过那个男人几次,脾气特别好,什么都顺我妈。”
    “我妈很能作,出个门能折腾半天,有一次想要找丝巾搭裙子,怎么都找不到喜欢的,气的她干脆就不出门了。那次好像是我爸的什么同学聚会,我妈答应了他要去的,也没去成。我忘记了是不是因为这个,反正他们就开始冷战。那对夫妻不吵架,就冷战,主要是我妈觉得吵架太没格调。可她的新老公很有意思,她的新老公就觉得我妈作的特别可爱,觉得那是情趣,一点小女生的小别扭。我那时觉得他们都有病,两个智障。”
    “我爸不一样,我爸娶的新老婆我只见过一次,那女人很像低配版的我妈,装腔作势的,我都想怼她,阿姨,能不能好好说话。我觉得我爸也有病,他好不容易脱离我妈的苦海,转头又跳进去了,这不是有病是什么。我妈却跟我说,我爸那个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死活就是不低头,等她走了再弄个替身,脑子有坑。”
    韩栖迟起身走到李东旭身边,把他翘起的腿放平,躺在沙发上枕着他的腿,拉过他的手包在掌心里,继续说“我妈说我像我爸,死要面子,我爸说我像我妈,自私又自恋。他们说的都不对,我只像我自己。我原以为,我只想我自己。”拉着他的手亲了亲手腕,自嘲的笑了“没想到,我是把他们的缺点集于一身。”
    “我妈讨厌我爸的所有亲戚,她初中出国留学,就算回国也习惯父母和子女不是一回事,亲戚就更遥远了。你跟她说笑,她觉得你在侵犯,那对夫妻冷战的八成原因都是亲戚的问题。我爸觉得我妈是无理取闹,亲戚啊,来往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有人来这个城市家里有地方,住一下又怎么了呢。”
    “这点我像我妈,对血缘关系冷漠的很,非必要不来往,后来干脆就不来往。我的生活就是我的生活,我为什么要为了另一个人牺牲我的生活,特别自私。又自私,又自恋。”韩栖迟的眼眶泛红,拉着他的手盖住眼睛,接着说“我试过了,原来真的不行。”
    李东旭微微闭上眼睛,心抽了一下,不疼却让人发麻。
    “做一个母亲好伟大,但我不行,光是看到李成熙我就知道我不行。我喜欢孩子,真的喜欢,小时候我甚至想过如果我做妈妈,我肯定不像我妈一样,我肯定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可我长成了我妈的样子,自私又恶劣。”
    “我没办法想象我生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会让我像你妹妹一样虚弱的躺在床上,宝宝睡了她也要睡,宝宝醒来她也要跟着醒。她得忌口,她出不了门,她变成了一个母亲,一个孩子的妈妈,那很伟大,可我看不见李成熙在哪。我不敢想象,韩栖迟有一个不见了,只是某个孩子的母亲,那好可怕。”
    李东旭感觉到掌心的湿润,喉咙干涩,眼眶刺痛,但他说不出话来。说话的还是韩栖迟,她有很多话要说。
    “我喜欢你的妈妈,哪怕我们只见过两面,但她一看就是很美好很美好的人,才能让你也那么美好。但我接受不了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进了这栋房子,那不是讨厌,我不讨厌,我只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未来的某一天,她会旁若无人的出入这栋房子,刚起床的我蓬头垢面的见到她,那让我只要想一想浑身都不舒服。”
    “我也喜欢你爸爸,原本以为他会不喜欢我,因为我可能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儿媳妇。但你爸爸留了很大的余地给我,没有跟我说一句不好的话,反倒提醒我,要想清楚,为了我好,也是为了你好。那是很睿智的做法,对吧。要真的搞得像狗血电视剧一样说什么你别跟我儿子在一起,不是也很可笑么。”
    韩栖迟讲了个笑话,话里却有哭腔,李东旭仰头,另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眼睛。
    “李东旭。”
    “嗯。”
    “我喜欢你。”
    “我爱你。”
    所有的浪漫爱情里都很少涉及家人,不是作者没有写而是涉及到家人的爱情故事就没那么浪漫了,读者不想看,作者自然就不会写。可现实是,真的想要长久,真的想要跟对方许诺天长地久,那家人就必须出现在两个恋人的故事里,不然怎么办,难道真的关上门当整个世界都只有彼此,其他人都不存在了吗
    做不到的,不管是李东旭还是韩栖迟,都做不到。
    韩栖迟用力按着他的大手,脸蹭上去想把水渍都蹭掉,拉下他的手吸了吸鼻子,坐起身跨坐在他身上,把他挡住眼睛的手也拉开,扯着袖子胡乱的在他脸上擦,擦完笑他“你人设崩了。”
    声音暗哑的李东旭也跟着笑,笑的特别难看,但好歹是笑着的,笑着问“我人设是什么样的”
    “很会谈恋爱,套路特别多,还试图要养成我的大叔。”
    “大叔就过分了啊,说好的不攻击年龄呢。”
    “除了这点我也找不到攻击的点了啊。”
    李东旭真的笑了,韩栖迟也在笑,笑的很好看,捧着他的脸,亲他。
    亲额头“我超级喜欢你,什么时候那么喜欢的都不知道,有个文人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大概就是这样。”
    亲眼睛“我喜欢你穿正装,每次你穿正装出现我都想就地睡了你,心里的小恶魔时刻在扒你衣服。”
    李东旭喷笑,韩栖迟龇牙。
    亲鼻尖“我喜欢你因为不知道要那我怎么办的时候,就会把我拽过去亲,弄的每次我都更想撩拨你。”
    亲嘴角“我喜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我们哥哥真是最好的初恋,谁都比不上。”
    李东旭笑叹一声,伸手贴着她的侧脸,拇指摩擦她的眼角,想要逗她笑,装傲气“那是当然的。”
    韩栖迟确实被逗笑了,笑着告诉他“事到如今,我要把隐藏的秘密告诉你了。”
    装作好奇的李东旭问她什么秘密,韩栖迟按着他的食指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告诉直男“你从来没见过我素颜,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李东旭真的惊讶了,韩栖迟很骄傲的告诉他,这年头女孩子的素颜是世界之谜,有很多女生都没办法判断,何况他一个直男。
    “你洗完澡之后还特地化妆”
    “打个底,手速快五分钟就搞定了。”
    “睡觉呢睡觉总不能化妆吧”
    “说起来我们没怎么一起起过床。”
    韩栖迟掰着手指给他算,她忙他也忙,即便是睡在一张床上,但一起起床的时间却不多,即便做了羞羞的事情也是如此。李东旭很怀疑,男朋友表示这个话题一点都不好笑。
    “没开玩笑。”
    “彻夜带着妆你不怕皮肤出问题”
    “这就要借助医学美容了。”
    “整容了吗”
    “水光针、嫩肤激光,还有很多,要听吗”
    话题变的奇怪起来,李东旭眼底的红血丝都渐渐消了,韩栖迟眼睛里的自然也就没了。李东旭问她为什么要说这个,韩栖迟表示总要让男朋友看一次她的真面目啊,不然他们的恋爱谈的也太诡异了。
    两人从客厅转战盥洗室,韩栖迟坐在洗手台上仰着脸让李东旭自己操作,李东旭笑眯眯的拿着化妆棉倒卸妆水往她脸上敷,他真的觉得不可能,但又真的觉得这个展开很奇怪。
    闭上眼睛的韩栖迟随便他摆弄,嘴巴却不消停,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男朋友说过往。说小时候她觉得爸妈都是神经病,长大了就觉得大家都不太正常,大哥就别笑二哥了。说她刚上大学的时候碰到了她的导师,那时候觉得人生巅峰不过与此,后来跟导师进组打杂每一秒都在后悔,干什么要选这个专业,学什么不好,还是太年轻
    李东旭越听越不对劲,他从她讲爸妈离婚就觉得很不对劲了,但他没问,按着化妆棉帮她湿敷,安静的听着。
    韩栖迟讲她第一次自己能做项目了,是导师对接给她的,是个新人导演,电影投资也很少,三百五十万,没想到爆了,赚了快四千万,她当时是秉持着打白工的想法入场的,签的是纯分成,万万没想到,一朝就发了,超级嗨。
    李东旭更迷惑了,三百五十万够拍电影剧组一天伙食费都不够啊,四千万算什么爆了机器租借的费用都不够的钱。但韩栖迟还是在说,说四千万的那部电影在当年成为黑马,让她一举成名,导师特地给她开庆功宴,还给她按了个福星的名头,让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又走上了人生巅峰,转头导师就给她的身价翻了十倍,她就又跌入谷底了,因为没人合作,说她报价太虚。
    彼时她也觉得自己报价有点太虚了,这都赶上二线的价格了,没底气啊。但导师说她值这个价,硬是不给她往下压,后来拖拖拉拉的得有小一年,电影拿奖了,喜大普奔终于有人接触她了,她带着本子去找导师,在她面前特别硬气的导师大松一口气,那时她发现导师其实也慌,发现导师慌了她突然就不慌了。
    湿敷的时间差不多了,李东旭缓慢的擦拭她的脸,弄的不太干净,也弄的韩栖迟的脸有些搞笑。
    李东旭忍着笑让韩栖迟去洗脸,韩栖迟不洗,拽了毛巾胡乱的擦了一把,搞的更糟糕了,李东旭没忍住笑出了声。韩栖迟也笑,笑呵呵的看着他,告诉他,她很幸运。
    “我以前人生目标是赚够了钱找个海岛养老,过后院有花门前有海,或许还有一只肥肥的橘猫的日子。可惜,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间我就从办公室躺在了病床上,周围到处都是圆圈的文字,更奇妙的是,我看得懂。韩语,韩栖迟,是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的名字。”
    李东旭茫然的看着她,韩栖迟用那张糟糕到不行的脸冲他笑,笑着说中文。
    “你好,很高兴与你相遇,我叫韩栖迟。”
    半秒后,切换韩语。
    “您好,很高兴与您相遇,我是韩栖迟。”
    “与你相遇的韩栖迟,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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