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败给了还在喝奶的苏凝绿。
    苏凝绿周岁便被立为储君,之后陆陆续续几年,先帝为了防止几个成年的皇子皇女生出异心,便将他们下放到了封地。
    本朝的藩王没什么实权,所谓“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是也,虽然有封地,却只得了一座府邸,而非拥有食邑,朝廷每年会下放万石俸禄给他们,供给他们生活之用。
    换句话说,其实无非是这些皇亲国戚太不省心,先帝不想留他们在京中成日给当时的储君生事儿,又不愿意给他们过多权柄足以威胁中央,索性就圈了一块地把他们圈养起来。
    其中庆明长公主、楚王,因着年长之故,又都是当年随着先帝立下战功的,倒是额外地封了一州节度使。
    可就算是节度使,也同样受到皇帝暗卫的监督,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庆明不服气,自打她去封地后,只回来过一回,就是先帝驾崩时,虽有心要找当时新帝麻烦,却怕被人戳脊梁骨。如今再度受召入京,自然是要寻些麻烦才是。
    这突厥战事,便是她送给女帝的一份大礼。
    边陲城镇向来因着突厥常年的骚扰苦不堪言,突厥人性野,烧杀劫掠无所不为,却也只敢止步于此,庆明故意放着那些小城受害,便是觉得这事儿无伤大雅,还能给近来逐步接手政事的女帝一个下马威。
    突厥乃本朝开国以来的心腹大患,太宗初初继位之时,突厥可汗率兵十余万人直逼长安。大军驻扎在城外渭水桥北,距京城仅四十里,京师大震,长安戒严。
    太宗仁善,当时国本未定,不愿大动干戈,遂亲率禁军至渭水边,隔渭水与突厥可汗对话,指责突厥负约。
    不久后十二卫大军赶至太宗背后。突厥见其军容威严,又见太宗许以金帛玉锦,便请求结盟。于是双方在便桥上杀白马订立盟约。突厥领兵而退。这就是有名的“渭水之盟”。
    今年大周国力日益强盛,却因主上年幼,太后摄政,迟迟没有为当年之事报仇雪恨,而突厥欺软怕硬,大周若不进一分,他们便要试探着骚扰边境,之事先前几回小规模进犯,都被当时镇守凉州的裴将军打了回去,蛰伏了整整一年未敢再犯,可如今主将庆明下令不准出战,突厥人自然得寸进尺
    上一会是骚扰边境,谁知道下一回会是如何的规模
    庆明打得一手好算盘。她是先帝封的藩王,苏凝绿如今没有足够的能力撼动她的地位,便只能倚仗于她,如今突厥连连进犯,自然也要待她百般怀柔拉拢,期望她能够打退敌军。
    她想通了之后,便又扬起高门贵女才有的矜傲笑容,轻蔑地道“如今我镇守河西,一切军务自然了如指掌,我抵御突厥近十年,从未有错,陛下可还是别苛求过甚了。”
    苏凝绿注视着她,平静地指出她话里的漏洞,“如今便是有错了,我可以换了你。”
    这对皇家姐妹吵起架来都是不管不顾,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只怕还会亲自上手打架,如今更是“你”来“我”去的,显然是不论君臣,只争对错了。
    庆明笑了一声,“换了我”
    她沁冷的目光瞧过苏凝绿,半晌,又转向了在一侧沉默侍立良久的谢淮,讥讽地道“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安坐在皇位之上父皇为你提拔那样多的寒门子弟,提拔谢淮,你今日的底气,有几分不是谢淮给你的”
    她这话许是真心,又带着几分挑拨。
    谢淮原在磨墨,那松烟墨条在他手中拈着,天然而然地带着谢淮身上的风流雅致,衬得他手指如玉,修长又莹白。
    苏凝绿说“是他给我的底气如何他愿意给我,你且问问他,愿不愿意给你”
    谢淮本以为她会恼怒,岂料她竟是如此坦然地说了这话,这倒叫他好接,只是停了手,那墨条在砚台之中“叮”得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平静地抬起眼来,瞧着苏凝绿,见她侧头瞧着自己,满眼都是笑意,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替她圆了这话,“长公主此言失礼了。”
    “哦,是么”庆明长公主却不信,她逼视着谢淮,咄咄逼人,“我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忠于她,那我问你,谢淮,你到底是忠于这大周江山,还是忠于苏凝绿”
    苏凝绿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也瞧向他。
    从五岁开始,那个温文秀雅的少年郎就陪伴在她的身侧,迄今也有十载,许是成了习惯,她竟从来都没有想过去问一问他,为什么会忠于自己。
    谢淮闻言,也是心绪纷乱。随着这些年他权势渐长,也愈发不会有人这样咄咄逼人地来问他这样的问题。
    几年前,在先帝病榻前,接过年幼的女帝的手的时候,他是知道答案的。可那个答案,对如今的谢淮来说,已然不是最正确的回答。
    他略略定了定心神,忽然开口说,“臣忠于的,是大周江山,可这皇位上坐着的人,却只能是陛下。”
    这话将态度表达得足够明确,庆明却只是冷笑了一声,说,“谢太傅果然是先帝留给她最好的一把刀”
    她高傲地仰起头,敛衽冲女帝行了个礼,连行礼都带着讽刺意味,“臣还要去太后处请安,便先行告退了。”
    她的云锦裙灿若云霞,飘然出了上书房,倒是走得潇洒。一直在廊下当锯嘴葫芦的冯汜便走近了行个礼,道“殿下在边疆多年,性子散漫,还恳请陛下包容。”
    他神情恳切,倒是一扫平日冷淡姿态。
    谢淮原本说完话便沉默地站在一侧,闻言挑了挑眉,他向来端方,光是挑眉便足以见得惊讶,只是却仍然不作声,反而卷起袖子,慢悠悠地为女帝研墨。
    苏凝绿这一回,没能从谢淮面上再找到自己想要看的神色了,对冯汜也没了最初的好奇,只是摆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她坐在上首,摩挲着手中拿着的折子,徐徐地展开了折子,用一侧狼毫笔蘸了蘸朱砂,写下批语,慢慢说“庆明的年纪和脑子,这么多年了只怕是此消彼长。”
    谢淮是头一回见到这姐妹俩如此剑拔弩张的样子,先帝驾崩时,他因回家奔丧,不在朝中,急急赶回时早过了头七,藩王在京不得久留,便也未曾看见过庆明的张狂模样。
    他想了想,只是问“楚王鲁莽,庆明长公主轻狂,二者俱有实干,陛下以为如何”
    女帝悬笔之时,衣袖上滑,露出细白手腕,侧头瞧了他一眼,整个人如同雪地里一枝孤零零的红梅,虽则孤独,却有灼灼艳丽,闻言竟是笑了起来,“不如何,只是朕瞧着,庆明方才走的时候多瞧了你好几眼。朕不太欢喜。”
    谢淮“”
    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找好重点
    苏凝绿蘸着他研的墨批折子,在一堆请安折子上头粗暴地评论一番,又抬起眼去瞧他,说,“庆明都走了,老师不妨同朕说句实话朕这皇帝当得也不算千古一帝,依着太傅才干,要当个实打实的权臣也没什么,为什么却反而兢兢业业,宠着朕,纵着朕,一切都由着朕”
    谢淮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私心的。
    她五岁的时候便圆滚滚白嫩嫩,这么多年来虽然抽条长个儿了,但是在谢淮眼里比起所有旁的物种来都天生多一股子奶声奶气,连作弄人都显得娇俏可人。
    他对掌权没什么兴趣,对养孩子倒有许多年的经验,两边一权重,自然还是养孩子,叫她当个好皇帝来得有趣得多。
    哪里知道养着养着就养歪了,平日抱一抱还能安慰自己她还小,那天却连亲也亲上了,他甚至还恋恋不舍。
    这会儿虽然还是如同以往般宠着她,纵着她,一切都由着她,却已经变了味道了。
    这话谢淮不敢说,也不能说。他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只是垂了眼眸,微微笑说,“先帝于臣有知遇之恩,提拔臣于草芥之中,臣要报恩,便要忠于陛下。”
    苏凝绿冷静地说“你这话,骗骗太后朝臣还差不多,朕却是不信的。”
    谢淮忽地觉得呼吸一窒,他握着墨条的手指微微用力,于是指尖发白,可面色却平淡极了,像是哄着孩子那样问她,“那您觉得呢”
    苏凝绿捧着脸,忽然哀愁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朕觉得,许是因为朕生得可爱。”
    谢淮“”
    好吧,这话也没错。陛下就算是说着这么不要脸的话的时候,还是很可爱。
    谢淮生怕再聊下去又要被她带到沟里,想了想便认真地说“臣此番入宫,原是为了皇夫之事。”
    苏凝绿好奇地歪了歪头。
    谢淮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慢条斯理地说“臣觉得陛下到底年幼了些,且还未曾亲政,现在遴选皇夫,为时过早,还是再延个一年半载的好。”
    他说完,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觉得头一回睁眼说瞎话,自己心里压力大极了。
    其实是怕她看上那冯汜那可是她亲姐姐的男宠,这也太胡闹了些
    且谢淮现在肯定了,自己约莫是没法接受一个生得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因着外貌的缘故,得到小皇帝的青眼的。
    苏凝绿笑吟吟地瞧着谢淮,不知道是否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沉吟片刻,道“招几个来也好,两宫太后成日闲得慌,找两个陪他们凑牌桌的。”
    “”谢淮抚一抚自己的袍袖,确认自己衣冠整洁,便彬彬有礼地躬身道“陛下若想,臣这便去办。”
    他这人的修养好极了,苏凝绿光从他的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垂眼一看,才发觉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像是忍耐着什么。
    她忍不住心下发笑。
    她颇有几分促狭地想谢太傅这个不舍得朕,又非要装得和朕之间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可真是太有趣了。
    苏凝绿可没他那样想不开。
    在她看来,谢淮同自己是十多年的交情,这世上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能叫她全身心信赖的人了,且谢淮那个生得撩人而不自知的模样,在情窦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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